陶琤动作微顿，下拉窗口把音效关了，再回来点开将测评师发来的文件。
设备库里面是一排排森严林立的金属柜，进门通过验证时系统便会自动弹开柜门，此刻宽阔死寂的设备库里黑漆漆的，只有在陶琤站立的位置上头顶有一方淡淡的光亮洒下。
陶琤低头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眼前的景象，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遮盖浮动着不知名情绪的瞳眸，手臂微曲，折了几折的衬衫袖下滑到手肘，露出山峦般微微起伏的小臂线条，肌肉不过分但恰到好处，流畅而漂亮，手腕瘦削，扣在上的漆黑表盘投射出螺旋状的数根晶莹钴蓝光线，在顶端交织而成一份文档全息投影。
缠在右手手腕上的冰蟒不知何时悄然睁了半眼，幽幽注视着陶琤。
陶琤没有察觉，心神倾注在面前景象中，她快速扫过七八页的文档，凝神想了几秒才抬手关掉，转去拨号测评师，内耳廓的蓝牙耳机嘟了两声，接通了。
测评师抱怨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这么迟才打过来？”
“有些事耽搁了，”陶琤简要道，拉出金属柜里的纸箱抱在怀里，转身往进来的地方走，柜门在身后咔嚓一声自动关闭，头顶自动感应的灯光随着前行不断亮起又熄灭，陶琤挺立的轮廓落在不断变化的光影里，神色显出两分莫测难辨的晦涩来，“你说吧。”
“唐圆在你旁边吗？”
陶琤下意识瞧了眼右手手腕，和睁了熠熠尖芒竖瞳的冰蟒正巧撞上视线，心落了一拍。
“没，”陶琤压下心里浮起的古怪情绪，收回视线道，“我看过资料了，你把年龄和心理年龄都打了×是怎么回事？”
测评师声音严肃：“你不是说实际年龄存疑吗？我试着看能不能估计她心理年龄，皮亚杰的三山实验知道吧？放置三座颜色形状不同的山，让人从前后左右四个角度去观察，再让人站在一方，隔着山的对面放置另一个物体，我随便抓了个洋娃娃，再给了四个方位的照片，让唐圆选洋娃娃眼中的景象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选不出来？”
“不算是。她的视线在正确的照片有两秒的停顿，但没有给答案，”测评师叹口气，“我猜测，是因为她很困惑为什么要从一个洋娃娃的视角去看，也就不想选了。”
“两到七岁的前运算阶段儿童，自我中心性很强，只会从自己角度去理解世界，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观察去想象。”
“但她又具备一定的逻辑思维，却拒绝回答，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我转了测量心理年龄的思维，猜测有轻微孤独症。结果果然如此，她封闭自己的世界，没有向外探究的欲望，面对沙盘游戏时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不感兴趣，无论是年轻小姑娘一向喜欢的卡通动物沙具，还是五颜六色的彩石贝壳一类的自然沙具，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略过了，强迫性地反复踮脚揉衣角，来缓解她自己的不适。”
“最后她摆了三样物件，一个短发女性人偶，和颜色一明一暗的两颗星球。她把人偶和亮的那颗星球放在一起，面对着颜色较暗的星球，还在沙盘上给这三样东西划了个圈。具体含义不用明说，我想你自己也能猜得出来。”
“过强的自我中心性、刻板行为、兴趣面狭窄——或者说狭窄在一个人身上。这些是孤独症浅显症状，除此之外她同理心很差，简单来说，她无法理解大多数人的情绪，没有感同身受的能力，一旦她具备高攻击性，两个结果的化合反应难以预计，可以说极度危险。所以我想问你——她的攻击性如何？”
陶琤呼吸静止一瞬，没有回答。
测评师没等到答案也没在意，继续道：“好在你在她世界里是个例外。她在对话过程中一直克制自己的排斥情绪，甚至在强迫自己和我交流，虽然只限于点头摇头和简单词句，但也算不错了，你引导的吧？”
陶琤应了声，又皱眉问：“她的确对除我以外的人都有些排斥，不过报告里提到过她有背手踮脚此类的刻板行为，这些充其量只能算小动作，不算症状吧？”
“她在执行这些行为的时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听不进我的话，我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立刻凝起一道风刃挡在我前面。”
“然后呢？”
“嘿你都不知道关心我一句有事没事，就关心唐圆一个是吧？”测评师调侃了一句，又飞快正了神色拉回话题，“我往后躲了，她反应也挺快，立刻收了，挺愧疚的样子，眼神直往门外瞟，应该是怕你知道，你不知道当时啥样，就像……一个人偶突然有了生命，脸上表情一下子就鲜活灵动起来，有了人气儿，再加上测评前我观察了下你俩的互动，我才开始猜你是解整道题的关键。”
“我围绕着她的幼年经历展开，她陷入了回忆里拔不出来，我费了老大劲儿让她有一点回应，都是些梦呓般无意义的琐碎词汇，直到我征求你同意后重新开始，开始以你小时候经历做展开，她才像是从睡梦中彻底醒过来，第一次正眼把我看进去。”
“不过关于过去经历基本在重复和你相遇的片段，问及最近，也是在吧啦吧啦说你，没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你想让我套的话基本搞不出来，我只能初步诊断她的心理问题，具体细节都在文档里清楚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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