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 你记忆存储区域的数据量非常大。”
“非常大的意思是——”陆凛打断他, “我告诉那些人，之所以会有记忆, 是因为你曾在AN-X当了两年的客服机器人，对方在那头直接就笑了，跟我说, 大到那么离谱的数据, 至少也得是十·年以上的记忆。”
“十年以上是什么概念？客服机器人怎么可能有十年以上的记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我后退了半步，一阵天旋地转。
陈微灰色的眼睛静静看着我，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他只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可我、我能说什么？
……
也许, 不是这么突然的话, 我还能多少有所准备。
潜意识里早就知道, 知道一定无法一直逃避下去。
可还是像鸵鸟一样，埋住不去想、不去看。
要怎么告诉他……
要怎么告诉他, 我曾经有过主人, 我曾经非常深爱着那个人。
要怎么跟他解释，我直到现在还保存着过去的全部记忆？
我爱陈微。
言语根本不足以表达我现在对他的依恋。他就好像是出现在我整个黑暗世界一道光, 照亮了我所有的幸福和希望，可是,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我是真的只爱他一个——如果、如果让他知道我有那么多事情都瞒着他？
“我、我是去年年初生产的，我的序列号是16-JAN01-XH，有出厂证明和全部证件, 这些主人都可以去查询！”
身体的温度的调控紊乱, 一阵阵发汗发冷。
不该说谎, 可除了继续说谎，还能说什么呢？
“夜。”陈微站了起来，向我一步步走来。
想逃，双腿却异常沉重，身体僵硬，动不了。
……
神啊。我该怎么办。
他说他喜欢我。他这些天抱着我时，贴着耳朵宠溺地说了不知道多少甜言蜜语。
让我相信他，让我以后都放心依赖他，他说他这一辈子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绝对不会伤害我。
我应该相信他的。
这段日子幸福得好像是在做梦，他是真的一心一意对我好、对我温柔，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相信他？
可是，可是啊。
从他把我带回家，满打满算，一个多月吧。
而我和展星辰少爷在一起的日子又有多久？
整整五年！五年！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是我和陈微在一起的时间的好、几、十、倍！
我曾经……也比任何人都相信展星辰少爷啊。
毫不怀疑他会是我一辈子的主人，毫不怀疑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事情伤害我。他也曾经在我耳边说过各种各样让我深信不疑的话，他也说过会永远爱我，绝对不会抛弃我。
可是，后来呢
苍白惨淡的一切，用冰冷的事实狠狠教育了我——对人类来说，这被称作“爱”的羁绊，究竟是多么的脆弱。
如踏江畔，如履薄冰。
一点点变了味，少许信任的裂缝，就足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可以是他最爱的Rust；也可以轻易被他人取代。
曾经的爱与信任，顷刻之间粉碎，粉碎得我都无法相信它真的碎了。
……
陈微他抱着我的时候，说我别扭得“很可爱”，说我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说我单纯、执拗，让人特别心疼，总能勾起他满满的保护欲和破坏欲。
可我不单纯。
我背负着他不知道的过去，表现出只有他、只属于他模样。却连“蚀夜”这个名字，都仍留着以前主人的痕迹。
一旦他知道了我的过去，真的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么？
在AN-X，为什么会有“一旦试用，无质量问题必须买下”的强制条款，就是因为被别人用过的东西，正常人是不会想要的！
除非穷、除非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捡别人挑剩下的东西。人类都是这么想的。
别人用过的东西，在他们的眼里是脏的。
纵然身体是新的，但只要心沾染过其他人的痕迹，就还是脏，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他当初把我带回家，我的身体虽然又破又旧，但从没告诉过他，我的心也一样破旧。
……
好想哭，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陈微温暖的手臂抱住了我，我的心几乎瞬间缴械投降，身子也在摇摇欲坠。
却在他把手伸向我左耳下的crystal时陡然清醒，用力从他怀中撤离。
“夜，给我看。”他说。
我摇头。
“给我看吧。所有我不知道的过去，都告诉我，好吗？”
我恍惚摇头，佝偻着身子，死死掩住耳畔。
“二手我也不在乎，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在乎。给我看！不要瞒着我！”
不，不能……不能看。
他的声音放轻了很多，眼神中暗含着一丝不忍：“夜，我是不会伤害你，你难道不相信我么？”
“不是……”
“我跟你保证，无论看到了什么，我都绝对不会生你的气。如果你不想提，我保证以后永远都不会拿出来说，这样还不可以吗？”
“主人，主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逼我。”
“逼你？”
他愣了愣，皱眉问我：“我要是逼你，你会怎样？”
我几乎因为他这么一句当场崩溃：“不要……主人，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已经整个混乱了，什么都不知道。
好难过，好痛苦。好可怕，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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