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廊檐角落不安又失望的孙子侄女，王建中在廊檐蹲下。
脚边堆积一地烟头之后，王建中一咬牙，把手里捏皱的烟盒用力扔掉，“走，去桃溪村！”
现在计划生育抓得严，家家户户后辈里几乎都是一家一户独苗苗，娃子的前程才是大事。
他同样盼着孙子日后能靠知识改变命运，出人头地。
只要傅老头肯教他家娃子，别说跟上次一样拉三天粪，拉一年都成！
不然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骑上单车，带着孙子侄女往桃溪村去，王建中车头也挂满了大包小包。
一路上他还心情忐忑，担心到了人跟前会不会被刁难，毕竟桃溪村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
结果赶到七七图书馆时，打眼一看，晒谷场上停满了单车，摩托车也不少，连拖拉机都有。
图书馆门前都排成长龙了，全是跟他一样提着大包小包来求学的。
现在就是他主动跳出来想让人家刁难，恐怕也得排到两三个小时后。
王建中，“……”
七七跟小伙伴们也被这种阵仗吓到了。
人真的太多了。
因为图书馆里不许吵闹喧哗，所以来求学的人全部聚在晒谷场上，人一多，声音嗡嗡的比集市还吵。
“七七，你太姥爷太厉害了，这些全都是那个什么……什么词来着？”狗蛋努力想了好一会，才想出自己新学的最贴切的成语，“慕名而来！”
七七听不懂，也不不觉得高兴。
“可我太姥爷年纪大了，要是每天都教这么多学生，他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的。”七七抿唇。
太姥爷已经七十多岁了，平日里稍微指导一下在图书馆里学习的人还好，人这么多真的不成呀。
太姥爷在家看书，看几页都会累得睡着，看电视看一半也会不停打盹。
七七知道老人年纪大了，精力也会越来越差。
小伙伴们还在观望热闹，七七悄悄退回图书馆，哒哒跑进代销店柜台后面。
头发雪白的老者正在支起的小黑板上写着什么，小黑板是昨晚添置的，太姥爷说有这个，能更方便他指导教学。
等老者停下书写，七七才凑过去，小手扯了扯老者衣袖，“太姥爷，外面有好多人在排队等着你出去，七七数了一下，有三十七个哥哥姐姐，那么多人，太姥爷教得过来吗？”
傅老爷子愣了下，看到了小娃儿眼里的担忧，老者豁达笑道，“只要孩子们想学，太姥爷还有精力，太姥爷就教。”
“很累也要教吗？”
老人摸摸娃儿小脑袋，“教。太姥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还希望自己能有价值。”
“价值？”
“七七还小，现在还不懂。每个人活着都应该有自己的价值，太姥爷价值就是教书育人。”老者牵起小娃儿的手，带着她又走到图书馆门口，示意她往外看，“七七看到那些带着孩子过来求学的大人了吗？”
七七点点头，“七七看到了，他们都很紧张。”
她看得懂，晒谷场上的大人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很紧张，很忐忑不安。
大冷的天，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偶尔太冷了才搓搓手跺跺脚，可是这么冷的天，他们头上却冒着汗。
傅老爷子笑了笑，又摸摸娃儿脑袋，告诉她，“对，他们很紧张，因为望子成龙。太姥爷拒绝不了想学习的学子，更拒绝不了天下父母心啊。”
七七仰头，看着太姥爷慈祥又豁达的笑脸。
她其实不太听得懂，但是这一刻，她觉得太姥爷是值得别人那么尊敬的。
也许这就是太姥爷说的“价值”。
“太姥爷，七七好像明白了。”七七轻声道了句，小脸也缓缓漾开笑容。
“你担心你太姥爷精力不够，其实也好解决。”七七头上小揪揪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两下，少年音质懒懒传近她耳里。
七七眼睛一亮，“蛋蛋，你有办法？”
“那些来求学的人，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各个年级阶段都有，他们过来的时候肯定得在图书馆学习，那就分几个学习小组，高年级带低年级。低年级的问题，问高年级就成。高年级的问题，最后再整合了来请教太姥爷，能省下他大半时间跟精力，高年级学生在教导低年级的时候，也能同时温故知新，一举两得。”
七七越听眼睛越亮，迫不及待就把蛋蛋的话转述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听完，抚掌朗笑，“咱七七小脑瓜真聪明，还能想到这样的好主意！不愧是我傅家的种！刚好，太姥爷也是这么想的。”
“……”七七小脸红扑扑，不敢说主意是蛋蛋想的，心虚得不行。
最后干脆用小手把眼睛捂住了，小脸哭丧，“太姥爷才聪明哇！”
太姥爷早就想到办法了，亏她还暗暗担心着急。
七七真是个笨蛋……
耳边，又是老爷子爽朗笑声。
娃儿头顶，蛋蛋难得坐姿端庄，桀骜眸子眸光平和。
不知道是桃溪村这个地方神奇，还是小崽儿身上神奇，周围凑了太多美好。
让人心里的戾气在不知不觉间，被悄然抚平。
他帮过七七很多，但是在七七身上、在七七周围，也感悟许多。
一来一去，好像计算不出得失。
蛋蛋嗤了声，又翘着而烂腿躺下来，鸡爪子还使坏的在娃儿小揪揪上又抓了下。
被绑得漂亮的头发被他抓成两团鸡窝。
图书馆门口，从华发老者出现后，喧闹就骤然安静，像被摁了开关一样。
老爷子把刚才书写的小黑板拿出来支在图书馆门口，手指在小黑板上敲了敲，“大家伙这么冷的天还带着孩子过来，望子成龙的心我都理解。不过有一点我得先跟大家伙说说，七七图书馆不是学校，我也只是个从岗位上退休下来的老头，精力有限，对孩子们稍加指导可以，可不能指望我跟在校任教一样周全细致。”
“我这里有几个要求，都写在黑板上了，大家伙过来看看，觉得成的，就把孩子送来，觉得不成的也没关系，孩子们依旧可以在图书馆看书。七七图书馆大门敞开，欢迎大家来看书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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