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篙一愣，随即鸡啄米一般点头：“是是是！臣记下了。”
“啊？”李佶弄巧成拙，一张脸苦得皱在了一起，“父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李漼好整以暇，挑着眉威胁道：“再说，朕就让赵篙再加倍！”
“不说了不说了！儿臣不说就是了……”李佶吓得蹦了起来，连连摆手。
见他满脸惊恐的窘迫，李偘忍不住捂着嘴偷乐。李佶见状，立刻挑衅地哼了一声：“你有什么可乐的？不过是李倚哥哥手下败将罢了。”
李偘闻言，刚刚才恢复正常的脸又涨得通红。
“不许这么和哥哥们说话。”李漼朝李佶的后脑勺轻轻一拍，“没大没小。”
李漼手上并没用力，李佶夸张地抱着头哎哟一声。李漼知道他八九不离十是装的，便也没再理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坐席。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各自散去吧。你们每个人都有长进，朕很是欣慰。今后你们要更加努力，争取早日成为帝国的栋梁。”
听到这番话，诸位皇子又是齐刷刷领命谢恩，之后才纷纷告退。
林景几步上前，从李倚和李偘手中接回木剑，闪身退到了一边。
待李偘也躬身退下，李佶的目光在林景身上逡巡了几圈，悄悄扯了扯李倚的衣袖：“哥，你的剑法是林景教的吗？”
这声音不大，却还是被耳力极好的林景听了去。
“皇子说笑了，臣哪里有这个能耐。李倚皇子的剑法乃是蒙恬将军亲自所授。”
李佶恍然大悟：“难怪……这么说来李偘哥哥输得不算丢人，能败在蒙恬将军的剑法之下也是一种荣幸。”
几人这么小声说着话，几乎忘记了席上还剩下一人。
李泽奉命而来，李漼却没与他说几句话，只让他不尴不尬地坐在李倚身后。眼下除了李倚和李佶以外，诸位皇子悉数告退，只有他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李佶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中，自然也不会在意他的举动，自顾自地绕着李倚转了一圈，如发现奇珍异宝一般惊讶：“诶？哥与我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何看起来这般不同？”
李漼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蠢话，不由摇头：“怎么不同？”
李佶有些泄气：“李倚哥哥俊朗飘逸，为何我就没有他那个神采？我们真是兄弟吗？”
这话一说出口，吓得赵篙一身冷汗。皇室血脉关乎社稷，岂能容肆意玩笑。
“诶呀，皇子可不敢乱说。”赵篙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您与李倚皇子皆是龙凤之姿，一看便是天子子嗣，怎么会不一样？”
李佶回过味来，意识到不妥，忙顺着他的话头嗯嗯应了几声。
李漼出乎意料地没有介意，只略显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龙生九子，九子各异，何况是人？不过，你们既是兄弟，面容上总会有些相似的地方。你觉得不像，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罢了。”
说完，他又朝赵篙挥了挥手：“你送李佶回去吧，出来半日，再不回去，他母亲该担心了。”
“是。”赵篙俯下身，眼神偷偷瞄向对面那个婆娑孤影，猜到李漼应该是有些话想私下与那个人说，便顺从地引着李佶退下。
李漼忽而觉得意兴阑珊，一言不发地眺望前方，似乎又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见他面色凝重而飘忽，李倚与林景隐隐觉得不太好，但又不敢打扰他，只得面面相觑候在一边。
等了许久，李漼依旧没有收回神思的意思，林景有些担心，暗暗朝李泽扫了一眼，却见他忽然站起身，径直朝李漼走了过来。
“臣谢陛下隆恩。”
李泽落落大方地跪了下去，伏地叩拜。
方才席间的精彩对阵于他而言皆是身外浮云，他无心去看、也无心去听，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直到后来李漼与李佶论及他与李倚的长相时，李泽才元神归了窍。一开始的惶恐不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风浪过后的镇定，以及无法言喻的酸涩。
既来之，则安之。该来的总会来，与其坐等被人传唤，不如自己主动上前破开僵局。
这个举动令其余三人很是意外，尤其是李漼。他的瞳孔明显放大，气息微微停滞了片刻。
“谢？”他轻轻苦笑，“谢什么？”
这话本是一句自嘲，并非是要从李泽口中得到什么答案。然而李泽一直伏在地上，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便直接答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李漼又是一怔，随即长叹一声：“起来吧。”
李泽却没有动静，依旧沉沉伏在地上。林景以为他是太过紧张，怕他生出什么意外，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这才发现他紧紧咬着唇，本就浅淡的唇已经毫无血色。
李泽微微点头以示谢意，然后拨开他的手，稳稳站定。
与李漼视线相对的瞬间，无数个意念在李泽脑中炸开。眼前之人是帝国的皇帝，是他的伯父，是他的杀父仇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陛下说，只要是兄弟，总会在面容上有着相似的地方。陛下与父……他是否也有相似之处？”
即将脱口而出的“父亲”两个字被李泽生生咽了回去，换做了一个若即若离的“他”。
李漼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人，微微垂下眼眸，幽幽叹息：“朕已经不记得了。”
李泽有些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
李倚看出了李漼的伤怀，上前劝道：“父皇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想是有些累了。儿臣送您回政事殿吧。”
知道他是有心替自己摆脱这尴尬的局面，李漼旋即起了身来：“嗯，回去吧，还有政务要处理。”
李倚俯身退了一步，悄悄递给林景一个眼神，示意他将李泽好生送回去。
林景心领神会，轻轻颔首。
李漼缓步而过，行至李泽身前时忽然顿了步子。李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下意识抬眼望去，却见他面无波澜地看着自己。
“你的眉眼很像你的父亲。不过，少了一些狂傲之气。”
李泽一愣，眼泪无可抑制地涌了出来，视线瞬间模糊一片。
李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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