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听他答得两不搭调的油滑,转眸瞧着宋瑄,宋守备正打了好大一个哈欠,掩着嘴道:“这有什么问题?”海兰察无声叹气,合起地图说:“罢了,县里应该有樵夫,明儿寻几个熟知山里头路途的来见我。”
然而第二日,找来的樵夫鲜有到凤凰山里去打柴的,唯一一个去过山中的,也道是从河上浮桥过去,但浮桥狭窄,上面又是一座峰头,时有凤凰山的匪徒来往,虽不伤平民,但来往盘问细致,平日进出未免战战,也是能不去就不去。海兰察眉心又是颦起,赏了几串制钱给樵夫们打发走了,回到营帐里,对着地图和沙盘发呆。
门外他的亲兵小心翼翼禀报:“大人,有人在门上递了名帖。”
海兰察不耐烦道:“我初来乍到,谁给我递名帖?若是当地士绅,我没时间伺候,打发了走!”
“帖子上写的是傅恒。”
海兰察不由一怔,赶紧起身,揭开门帘劈手夺过名帖,果然拜匣上浅蓝笺子上书“傅恒”二字。海兰察不敢怠慢,立刻紧赶几步到了门口,傅恒带着黑色灰鼠皮帽,着一身酱色缎面袍子,外面罩着玄色羽纱披风,脚下是鹿油皮的靴子,踩在雪停后的雪泥里,有些潮渍,他背着手正饶有兴趣地看里面军士操练。海兰察不敢怠慢,打千儿跪下欲给傅恒行礼,傅恒摆手道:“不急,我有皇上口谕。”海兰察会意,先三跪九叩请了圣安,再重新打千儿向傅恒行庭参,傅恒弯腰伸手扶起海兰察,颊边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你辛苦!我其实是去查甘肃的案子的,不过皇上明发旨意里到你这里来监军,因而叨扰你几天。”又问:“小主子安好?”
海兰察笑道:“好的很。”
“没闹什么别扭?”
海兰察道:“没有啊。难道她是爱闹别扭的人?”
傅恒失笑:“居然你治得服帖她,也是难能可贵!”说着,和海兰察一同进了营帐。刚揭开帘子,里面就传出冰儿的声音:“海兰察,我觉得既然有浮桥,我可以装作采药的去打探打探——”声音截住了,继而乐呵呵的:“舅舅!你怎么来了?”
傅恒含笑道:“恭请金安!”向后看看没有人在边上,方道:“您的折子上记了甘肃大雨,主子爷发现了甘肃巡抚冒赈的大案子,叫我查案呢。案子报上去了,涉案的人也看起来了,就来这边瞧瞧。”
冰儿愣愣道:“什么案子?”傅恒犹豫了片刻道:“皇上肃贪,您功不可没。”便把甘肃的事大致上说了。冰儿扬眉道:“我就知道这些吸民脂民膏的没有好人!该杀!”傅恒脸上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怿,只微笑道:“慎言国是。”
冰儿皱皱鼻子,傅恒道:“皇上问你做了什么,可还顺利安好?”
冰儿大大咧咧道:“一切都好,就是天天闷在这里,没做成什么事情。”傅恒轻声咳嗽,冰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钦差代圣上问话,赶紧跪下请了圣安,重新说了一遍。傅恒这才道:“圣躬安。口谕尔等实心办事,不可稍有玩忽。”又目视冰儿道:“皇上口谕,叫公主不可贪功冒进,应以筹谋为主。”
冰儿撅着嘴道:“我又没读过兵书,不知道怎么运筹帷幄。倒是出去想想法子,或许能有点用处。”她来了劲一般说:“比如,让我到凤凰山附近探探风声——我就说我是采药的,有些药就要冬天取才好呢——说不定穆老大的密道就给我找出来了呢?”
“不行。”傅恒斩钉截铁。
冰儿大不服气,斜过眼瞪着海兰察,海兰察吐吐舌头说:“开玩笑!你不要命了,我也不要了不成?你出了事情,皇上还不要了我的脑袋!”冰儿道:“至于吗!我又不是呆的!万一看到山匪,我不会跑的?”海兰察说:“那日穆老大一刀还没给你颜色看够?你的小身板是他的对手?缚鸡一样能把你抓牢实了!”冰儿面红耳赤,冲傅恒道:“舅舅你看他!”
傅恒吞笑,正色道:“海兰察说的是正理儿,你不要胡搅蛮缠。我这里有几件事和海兰察商量,你出去看看操练得如何了。”
冰儿平素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人,偏生傅恒、海兰察都拿捏得住她,弄得她一点脾气都发不出,甩了门帘子走了。
傅恒和海兰察还没商量几句,冰儿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急得气都喘不上:“舅舅,海兰察,抓住一个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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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作带进来一看,就是上回在穆老大身边的一个——郭墩儿,人如其名,矮矮墩墩,眉毛粗得几乎抵到眼睛上,个子不高,气势却不矮,横着眉叫道:“青天白日的,买件估衣也犯法么?”直到见了海兰察,声音矮了一些,醒了醒鼻子,又嘀咕着:“就是来买估衣的……”
海兰察瞥瞥傅恒,傅恒微一颔首,海兰察冷笑道:“收起你的谎话篓子吧,这里人都知道,没的掉价——大丈夫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认!”
他这番话攻心有效,郭墩儿怔了片刻,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老子山上的,怎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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