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衣垂眸,端着药膳进去了。
青桐就等在苑门口翘首以盼,她绝对想不到,以往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在今夜,会因为一些变数,而朝着她无法预知的情况发展下去。
桃夭苑里春色至浓,桃树风卷花落,残红满院,衬着残月西落入泊的凉白光影,美得惊人。
苑中桃花香气浮动,处处点着宫灯,绾衣一路走过去,最后看到了秋千花架上的凤还朝。
她背对着他,小小软软的一团紧挨着秋千的花绳上,仰着脸一动不动,像是被月宫遗弃的小月兔一般,多愁善感,睹月思乡。
他把东西放在她能够到的石台上,退立一边,垂首等候。
凤还朝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自顾自的发着呆,没过一会儿就拿起端盘里的温热药盅一饮而尽,接着就是第二盅,温奶没动,蜜饯没动,木偶般吞汤药。
微弱的灵力一丝丝浸透四肢百骸,日积月累的增长她的神魂体魄,与之而来的是迷幻眩晕感,跟白大宝形容的一样影响很微弱,以她的灵魂强度,稍加抵抗就能避免,但她没有抵抗,而是任由这种眩晕入侵。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一刻也过去了……
就在绾衣脚快站麻了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歌谣,又像是无意识的哼唱,调子奇异而古怪。
“我唤醒大海、唤醒山脉、我唤醒沙漠,处处充满色彩,美丽的地方,一直往前飞,就算有亿万公里,亿吨行李……”
明明是曲调极其欢快的一首歌,偏偏带着哭腔,一向甜糯的嗓子也有些哑哑的,唱到最后没了声。
绾衣恭顺的站在秋千架后,不闻不问,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只是一会儿后他发现低垂视线里忽然多出了水青色裙踞,移动间露出缀着珍珠的莲纹小绣鞋。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猝不及防给抱了个满怀,小小的人儿搂他搂得死紧,他只能看见到胸口高的漆黑发顶,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发旋儿。
药香气、奶香气混作一团,甜中发涩的稚嫩感,绾衣禁不住呼吸缓了缓。
怀中的小人儿仰起瓷白的脸,一双不染俗尘的棕黑猫瞳望着他,里头水光清透,懵懵懂懂,荡漾着奶生奶气的无助,幼嫩易折的天真。
好看极了,也脆弱极了。
绾衣眸色深谙,血管里蛰伏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得安息。
偏怀中人儿无知无觉,漆黑如墨的短发无辜的散落,有几根扎透衣衫,微微的拨弄着他衣衫下的皮肤,令他无处安放的指尖一颤,微微蜷曲,压下眸中翻涌的情绪,“殿下?”
凤还朝傻乐,认认真真瞅着喊他,“小哥哥。”
因着药力作用,她现在的记忆有些紊乱,一刹回到了前世,她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凤朝已经岌岌可危,也看不到身边这些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面孔之下的狰狞本性。
而那个时候的绾衣早从北苑脱身,以蓝荆商会分派在凤陵的分会会长之名,在韩国公府做客卿,就是不暴露真正身份,只凭自己能力,几年时间在青凤大陆公子排行榜上也闯出了一席之地。
不过那时候她喜欢钻研国史,基本就住凤鸣学府夫子院了,所以一向只听其名不见其人。
有一回凤延姝拉着她去韩国公府见韩非,一进门人就没了影,她无聊闲逛进了一座没上锁的院落。
她见到了樱树下跪坐着的绾衣,自己与自己对弈,蓝锦白袍,气质出众,只是长了张实在善良的娃娃脸。
她出于好奇,就走了过去。
记忆里的脸与眼前的人慢慢重合,凤还朝痴痴笑了起来,“你一个人下棋,分得了输赢么?”
她的眼睛轻弯,再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捉弄,而是醉了酒似的懵懂天真,灿烂无邪。
“殿下……”她怎知……
正惊异,衣衫领口就被抓住了,凤还朝扯了他脸皮往两边拉扯,凶巴巴的吼他,“哼,还说等天下大定,你我知己,一同笑傲江湖呢,骗子!”
前言不搭后语,可她神情透出与年岁不符的缅怀与伤感,分明是在追忆的模样,想起天咒的效用,绾衣望了一会儿,有心追问,又想到那个银面暗卫便暂时歇了心思。
他轻轻地回抱住了凤还朝,声色清朗,不辨情绪的哄她,“小人的错,小人不该欺骗殿下,小人向点下保证,今后再不会了。”
“那你对天发誓,像这样。”
凤还朝踮起脚凑近他的脸,向他比划了两根软白的嫩手指,眼睛里头亮亮的,像雾夜里掩不住的璀璨星光一样。
“小人发誓。”
绾衣学她的手势,比了个僵硬的二,凤还朝摇头,握着他的手给他掰正了,“这样才对,以后你要一直,陪在孤身边不能离开,谁来也不能,你不许让孤找不到你,听见没?”
“小人……”
“说‘遵’。”
“……”
“你不说我就揍你了喔。”
她挥了挥白嫩嫩的小拳头,又蛮横拽着绾衣衣领往下扯了扯,两人鼻尖都快贴一块儿去了。
绾衣淡着表情,鼻息被密密麻麻的奶药香气包围,密不透风,呼吸尽量放轻依然逃不开,他怀疑他要再迟疑一会儿,就能窒息在这其中。
“遵。”
哄都哄了,也不差这一声。
听到绾衣答应,凤还朝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踮着脚尖,嘴唇在他眼皮上碰了碰,“盖章了,你跑不了了。”
说完然后心满意足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绾衣愣在那里,垂眸望着埋在胸口的小脑袋半晌,等眼皮上温热的触感退却变冷,才面无表情的抱起了凤还朝,轻轻松松,半点不吃力,与他那副瘦弱的外表极不相称。
快到桃夭苑门口时,他缓了一下步子,咬了咬唇内侧,血腥气里面色苍白一片,他踉踉跄跄往外走。
还差几步路到苑门的时候,一早等着的青桐眼尖的奔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睡得香甜的凤还朝,眼角余光看见绾衣缩回袖子的手都在颤抖。
气力不支,脸色也不大好,心中不禁有了些许赞赏,也对这个半路得了殿下恩宠的小内侍有了几分认同。
又见绾衣衣衫完整,可见殿下确实要另眼相待他几分,都没舍得苛责,顿时觉得找到了治愈自家小殿下癔症发作的法宝。
心中一大郁结疏散,走之前,青桐难得的朝绾衣露出一个笑脸,如同万年僵尸将要吃人的死亡微笑。
绾衣也喘息着恭顺回之一笑,不着痕迹的把眼中阴冷藏匿。
回去偏殿路上,绾衣一直在想凤还朝身上的不对劲,直到蓝衣侍者来到,告诉他一则消息。
“确如世子所料,韩非对凤朝凤氏早有不满,属下已经按照世子所言约见韩非,就定在明日巳时,椿象街的文砚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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