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郁卿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着了一身最简朴的衣物，戴着遮掩面貌的斗笠，任谁看她都只是个围观的看客。
从一登顶，桑郁卿便看见了剑蕴阁的位置，也看见了那个端坐在前列的师父云衍。
复杂的情绪如同沸开的水在心头翻滚，灼得发烫、发疼，叫她恍若被这股疼痛的力量撕扯着。
尤其在看见谷琼就乖巧地站在他身边时，桑郁卿更是感觉气血翻涌，一只手难耐地紧握成了拳头。
赭战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情绪，他扫了一眼掌门，便对她说道：“桑师姐，我带你去见云衍师叔吧。”
停顿片刻，桑郁卿什么话都没有说。
赭战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神似乎一直注视着云衍师叔那边，心里直犯嘀咕。
明明已经到家门口了，为什么就是不肯跨过去那一步呢？
深吸了口气，桑郁卿突然问他：“赭师弟，剑蕴阁上下对我这十几年的消失，作何态度？”
“桑师姐？”
“人家都说，近乡情怯。可我现在，却连走近的勇气都没有。”
回想起剑蕴阁上下的反应，赭战陷入了沉默中。
要坦白说吗？那当然是不好。前几年找不到桑郁卿，整个剑蕴阁都在说她在藐视掌门门令，故意拖延在外游历的时间；后来几年找不到桑郁卿，连外门弟子都对她这个天璇支大弟子不屑一顾，再加上当时谷琼在内外门的声望极高，所以罢寻的呼声越来越高。
直到第十二年，掌门宣布放弃寻找桑郁卿，绝大多数的弟子都认为这是理应如此。虽然明面上不说，可他们暗地里却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
第十三年，谷琼便取代了她的位置。
还有谁会记得桑郁卿呢？
赭战长久的沉默，令桑郁卿发出几声苦笑，一瞬间悲伤抑郁的情绪如一座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赭战回神之际，她竟是转身就要离开！
赭战仓促间，突然冷声唤住了她：“你这一走，又要逃避了吗？”
逃？
顿住的脚步因为这话变得迟疑起来，桑郁卿缓缓回头，抬眼看向赭战：“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在害怕，所以你要逃，你不肯接受和面对现实，只能将自己缩在小小的壳子里，自以为能将你珍视的所有守住。”赭战的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叫桑郁卿张了张口，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赭战冷静后，见她没有再走的想法，便缓和了口吻，低声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不过我们几个师兄弟都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小师妹因为你，都快和掌门师伯闹翻了，你可别辜负她的心意。”
不得不说，赭战的话真是快戳到桑郁卿心坎儿去了。如果不是有他拦着，说不定她在看见这样一幕的时候，受到刺激的她早就自己跑路了。
桑郁卿捂脸叹道：“师弟的话说得挺有道理，就是比喻不太行。你说我缩在壳子里，你把我当乌龟吗？”
赭战望天：“这应该不是重点吧？”
宗门大比的现场因为是最后一天而进行得热火朝天，几乎精彩的对决都安排在了这一天压轴。
其中就有一直关心着桑郁卿下落的温若思。
赭战催促桑郁卿去见师弟师妹们的同时，温若思已经被点到了名字，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缓缓步入了比试场上的太极阵里。
桑郁卿一把拉住了赭战，对他道：“不急，我们先看看小师妹的这场比试。等她赢了，我第一个去迎接她。”
赭战看她横竖都没有表露出想跑的心思，便点头同意了。
温若思作为剑蕴阁掌门的掌上明珠，自然也是有人对她关注有加。见她登场时，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方才嘈杂的议论声都小了不少。
隔着斗笠上的黑色帘纱，桑郁卿发现温若思的对手是一名年纪与小师妹相仿的男子。她好奇地问身旁的赭战：“这人是谁？”
赭战再度蹙起了眉头，抱着手臂重重一叹。“三清宗的新秀弟子，好像是叫甚么……仲蒙。前两天他将我们剑蕴阁外门的弟子打伤，下手没轻没重。后来小师妹一时恼火单独找他去打了一架，因此还被掌门师伯责罚了。”
桑郁卿意外挑眉，“小师妹冲动了。这不是上赶着给对方送经验吗？”
宗门大比轮到最后一天，要参与比试的人选不难猜出来。掐算在先，小师妹送上门在后，说不定对方是有备而来呢。
闻言，赭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奇道：“桑师姐此话何意？”
桑郁卿漫不经心地抱起了手臂，慢吞吞地说道：“参加宗门大比之人的名单经由掌门之手，在同盟中的几位宗主掌门的手中交叉审阅，若说有哪个宗门的掌门偏心将名单泄露给门下弟子也在情理之中。”
赭战恍然大悟，“可这也不能说明，仲蒙会提前知道，小师妹会成为他对战的对手。”
“不知道赭师弟你有没有发现，宗门大比从第一天开始，轮试的顺序是按同盟十一宗先后成立的顺序来排，几年都是如此。若是这样的话，等到第四天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能推算出第五天上场比试的人有哪些了。”
何况，有心准备的人也不会狭隘地将目标只选定一两个，必然会多做准备。
至于温若思会上门找麻烦，完全是出人意料之举罢了。
在听到了桑郁卿的话之后，赭战很是意外地侧头看去，即使是隔着那层暗色黑纱，也能隐约看见她侧脸的轮廓。
好看得致命。
说实话，这十五年在修士们的身上也变化甚大。尽管小师妹还是那么容易冲动，不过这段时间让不少还是少年的同辈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可刚才桑郁卿摘下斗笠的那一瞬间，赭战的记忆却像是停留在了十五年前，她一点都没变。
不，或者说，她变得愈发清尘脱俗，也越来越有修道之人身上该有的那股子灵气。
怎么形容呢……大概是向着云衍师叔靠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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