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能调戏云衍为美人的，放眼五湖四海，除了河洛这么个胆子大的，桑郁卿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这么大胆。
不过，师父若是认识墨书意的话，说不定会多一个胆大不怕死的。
云衍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冒犯，只是在听见了美人后面加了一个“们”字，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峰。
“河洛前辈，咱们分散之后，你去哪儿了？”桑郁卿掉转了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游在后头的河洛。
回到东海才让河洛返璞归真，连变回水妖的形态都与以往不同。他的两只耳朵又尖又长，半透明的质感滑润得似玉，光感十足。下颌骨至两边颊侧生出了细细密密的鳞片，大约有指甲盖那么大，要不是河洛的脸长得好看，否则还怪吓人的。
河洛的眼瞳似乎被海水浸泡过后，越发的墨绿濯耀，连带着那一头波浪碧发都像是洗尽铅华，光彩夺目。
听到了桑郁卿的问话之后，河洛眼瞳中的光彩淡下去几分，黯然神伤和不见起伏的怒气都浮现在了他的眼中，桑郁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又和云衍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了？
孤立的小岛很快便出现在眼前，鱼群将云衍和桑郁卿两人推送到了浅滩上，便在河洛的挥手之后，四散开重新游回了海里。
而河洛也变出了两双腿，登上了这座孤岛。
“风浪起时，你们两个被卷得下落不明，我虽然是在这海里长大，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海浪也有些吃力。等我折回去再去找你们两个的时候，已经连影子都看不着了。所以……我就打算先回龙鱼族栖息的海域领地去看看。”
桑郁卿和云衍都察觉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情绪也不太对，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族地……怎么了吗？”
河洛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眉头拧得死紧，垂在身侧的手也暗暗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和凸起的青筋，无一不在诉说着他此刻内心的愤怒。
“族地被毁，我龙鱼族的族人全部都下落不明。”
桑郁卿微微一骇，脑子里突然记起在蓬莱岛地底的石室墙上挂着的那些骸骨，一股凉意蹿上了后脊背和后脑勺。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安慰道：“也许……是你的族人迁徙了族地也不一定呢？你不能把什么事都往坏处想。”
河洛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两个带到这个小岛上吗？”
桑郁卿侧头看了看云衍，见师父冷静依旧，心里总算踏实多了。就算是河洛前辈他……
“想什么呢你！”河洛的手极快地在桑郁卿的脑门上一敲，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古怪。“我是那种会算计的不堪的人吗？”
桑郁卿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那么，果然这座岛上……”
河洛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他们往岛中央紧走了几步。
“龙鱼族的族地本来是在海下的，早些年这东海里的鲸也是极有灵性的，在寿命终尽殒落之时，于海面和海底的中央行成了一座浮空岛屿。龙鱼族就生活在海里的浮空岛。”说着，河洛忍不住叹了口气：“要不是那地方被毁得不成样子，我倒真想带你们去看看。”
桑郁卿讷讷道：“你连你一个族人都没看见吗？”哪怕是一具尸体呢……
河洛听出了她的画外音，不仅摇了摇头，还伸手撩起了眼前的苇草，将这岛上的秘密展露在他们眼前。
饶是云衍瞧见了这一幕，也忍不住眉头一紧，眼神骤然凛冽。
这小岛说是个岛，其实就是一片不大的礁石围起来的陆地，在岛上正中央的位置，竖着几根长长的杆子，看起来是用竹子削出来的。
且不说在这种海水腌渍的环境里怎么会生长出竹子来，光是看着那上面挂着的东西，都让人心里直发憷。
桑郁卿惊住了。
那是一具具龙鱼族人的尸骸，经过长久的风吹日晒，早就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了。上半身是人骨，下半截没有人该有的腿，反而显露出了一条长长的尾骨，越到末梢，越是窄小。
不过桑郁卿注意到，尾骨的最后一截看起来光秃秃的，好像是硬生生地被撅断了似的。
桑郁卿凑近了细看，她身边的云衍也走到了那群尸骸的正中央，四下打量着。
“一样的。”云衍突然开口，让桑郁卿跟河洛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桑郁卿很快便反应过来，拼命地朝着自个儿师父使眼色。虽然她知道师父想说什么，不过在还没确定的情况下，贸然把这件事说出来，那不是让河洛去送命吗？
可惜，师徒两人相伴二十载并没有让他们培养出默契来，云衍看着桑郁卿拼命使眼色，眉梢一挑。对感情向来缺乏理解的先天高人就差没把“你眼睛怎么了”这么愚蠢的话题给问出来。
桑郁卿突然觉得心好累啊。
“什么一样？”河洛捕捉到了云衍话里的关键，隐约觉得云衍似乎知道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云衍的面前，面对面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看见过什么？”
云衍看着河洛脸上急于求知又仇火燃烈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家徒弟方才使眼色的含义了。
“云衍。”河洛见他陷入沉默，忍耐不住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用一场执着的语气追问道：“你如果知道什么，我不希望你瞒着我。因为被卷离了族地数百年而逃过了一劫，本就让我于心不安，现在整个龙鱼族的仇恨都背负在我的身上，我不能撒手不管啊！”
前面的几句话还带着几分痛苦和压抑，说到后面，河洛忍无可忍地大吼出声，白皙的脸上因为愤怒而爆红，额头上更是青筋凸起。
近距离之下，云衍更是看到了他的眼眶中泛红的血丝，一时间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师父。”桑郁卿对着他摇了摇头，分开了他们两个。云衍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言谈，所以便让开了一步。
桑郁卿拍开了河洛的手，认真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河洛前辈你去过蓬莱岛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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