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故人相见
第五十节山海来袭（上）
马车摇摇晃晃，车内众人或闭目调息，或若有所思，大多闭口不言。这一趟西域之行，陆陆续续去了三四十人，然而如今返程的却只有区区十来人。折损了的门人，就此长眠在异域。离家的丈夫、儿子，从此与亲眷生死两隔。宏盛亲自骑马护卫在聂书城的马车旁，透过时而被风卷起的车厢帘子，能看到闭目沉思的聂书城。宏盛知道，虽然聂书城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一路上，他心里实则百感交集。毕竟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那个来路不明的师妹——叶文茵啊。
自从叶文茵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后，聂书城一改往日沉稳持重的作风变得患得患失得厉害。盟主明知这个女人来路不明来者不善，不但丝毫不加防备，还处处手下留情，放任她胡作非为。先是任她那般轻易地掳走了少主鸿永，其后又命令他们只能追查行踪不能伤害她，再之后破天荒接受她的胁迫和利用，应下了帮她寻物的差事，甚至还亲自远赴西域为她寻找所求之物。要知道，这些年来，聂书城几时因为他人的胁迫而妥协过？
如今，千里迢迢跟随聂书城前去西域找混元珠的兄弟折损大半，他们的西域之行却一无所获。别说求借混元珠无果，反而让山海盟掺和进了昆仑玉清宫与若南族的纠葛、反而连累宏阳身受重伤痛失一臂。这般结果，盟下门人固然不敢多言但心中自然也有些许怨气的，至于盟内老盟主那一派的老人必定也有说法。聂书城出身道门，作为山海盟少见的外来根系盟主，这些年来能在如此排外的山海盟建立威信站稳脚跟着实不易。皆是因为他统领有方，山海盟上下才都听命于他，但他的根基并不稳。如今的山海盟内固然无人敢动他、能动他，但盟内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的监视之下，任何一个举动都会成为把柄。
早在叶文茵出现在长安时，宏盛心中便有了一个猜想，总觉得聂书城和这个师妹之间气氛暧昧，恐怕他们俩人之间并非只有普通的师兄妹之情。聂书城来到山海盟时已然二十有四，这个年岁，大家都是男人，互相都懂，固然是道门清净修真为重，但该经历的少年情窦初开时期、情爱之事怎么也经历了些许。联系叶文茵到访山海盟当夜神色、语气之古怪，叶文茵掳走鸿永八成是嫉妒盟主家庭婚姻幸福美满，前来捣乱。
连他宏盛一个粗汉子都能看出来的猫腻，聪慧细腻的盟主夫人、曾经的山海盟大小姐赵若芸会看不出来？可是如果大小姐也看出来了，她居然贤惠大度至此，不仅如此坦然地面对情敌突然现身的事实，还对旧情人掳走亲子、丈夫为旧情人东奔西跑这种事不慌不急？未免太奇怪了些。
再者，从盟主后来的反应来看，处处退让，处处维护，分明是对叶文茵旧情未了，那么莫非当年，聂书城曾辜负了叶文茵，于心有愧，所以她今次前来聂书城便尽力弥补？
但是，倘若盟主对于叶文茵而言当真是负心郎的话，依那日龙山遭遇所见，叶文茵武功高强性格冷淡，怎么看也不想是因为对聂书城余情未了纠缠不休而来，更可能是复仇而来。那么鸿永落在她手里，无异于羊入虎口，狠下心来复仇的女人疯起来怎么得了，鸿永有性命之忧呀！可是，盟主一点也没着急，不去救鸿永，反而老老实实答应叶文茵的条件，帮她寻物。没有缘由的，就凭跟随聂书城多年的习惯，宏盛甚至觉得，聂书城对寻物本身的重视，已经远高于用物件换鸿永这件事。他似乎笃定叶文茵不会伤害鸿永，并且他更加希望早期寻找物件帮她做成她要做的那件事。这又是为什么？
这一切，就好像聂书城甘愿被叶文茵把控，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诡异而隐秘的约定，聂书城真心实意迫不及待想快些帮助她完成约定。宏盛看着马车内阖眼假寐的聂书城，一时五味杂陈。
一路上，有雇好的随行巫医日夜照料宏阳，为其处理患处并换药，如此为之，尽管经过了漫长且颠簸的返程之路，宏阳的状态也还是保持的很好，其他山海盟门人的伤势也都渐渐好转了。不知不觉，众人到达了长安，这一路倒也风平浪静再无事。
山海盟正厅内，聂书城众人风尘仆仆方落座饮着茶水，一名门人急匆匆闯入视线。“盟主！不好了！”
“怎么了？可是宏阳堂主那边出了什么事？”宏盛急忙问道。
门人道：“回禀盟主，宏盛堂主，是大小姐......盟主夫人，盟主夫人和宏嘉堂主被困北祭城！”
“什么？”聂书城持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门人。
赵若芸一心系在聂鸿永身上，听说了聂书城放走叶文茵之后，心下不安，还是背着聂书城暗中寻找起叶文茵的下落来。当日叶文茵留下的衣物，本该送到聂书城那边的，却“意外”送到了宏嘉的人手里。以宏嘉的手腕，寻些奇人异士来施用“凭物寻人”的法术，倒也不是甚难事。他一边奉聂书城之命寻找藏红花，一边四处探寻叶文茵的来历、下落。很快锁定了北祭城，又通过多方探查，最终确定叶文茵就是北祭城的城主夫人。赵若芸得了确切的消息后，便决定亲自率众前往北祭，想着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堂堂北祭城主总不会明着拒绝她山海盟，多少要卖些面子。哪里想到，这对有能耐在乱世中割据一方城池的玄君夫妇却并非是那般权衡利弊玩弄权术的政客，仍是江湖人士的心性，并不吃这一套。
一盏茶时间后，聂书城已掌握情况，面上表情虽没有太大变化，但面色铁青，握着茶盏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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