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了却前尘
第六十一节地狱业火（尾）
“夫人……叶文茵！”
“叶文茵！醒过来！”
冥冥之中，许是听见什么声响，早已力竭昏死过去的叶文茵再次悠悠醒转。她蜷缩在地上，看着那扇永远也逃不出去的朱红大门，眼神空洞，满心绝望。
身边，滔天大火宛若恶魔的喉舌，舔舐着她的衣衫。虽不富丽堂皇，虽无金银珍宝，这套本该是陪着她走向幸福美满的嫁衣，如今却成了她的寿衣。人生中或许最为难忘的新婚之日，竟成了她的死祭之日。
叶文茵突然笑了起来。这便是命么。是她作为天煞孤星的命。
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无来处无归途。人生中唯一的挚爱，却弃她而去；人生中唯一的亲人，却一心要利用自己；刚得知自己已为人母，却又被人将孩子从自己体内生生剥离。
她用师父教的术法与他对抗，自然是敌不过，但，刚催动过禁术的师父被严重反噬，若拼尽全力想与他同归于尽还是可以一试，叶文茵便趁他不备推翻烛台，以火封路，试图将他二人关死在主殿中。然而……看样子师父还是棋高一着，逃出去了。
叶文茵苦笑着，这便是她的命么？所有的美好与她无关，所有的幸福与她无关。
生命流逝的速度和意识消散的速度，哪个更快，叶文茵已分不出来。生而无趣，何必留恋？
“不准睡！”
“叶文茵！”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她。几乎消散殆尽的求生意志，再次在她眼中凝聚起来，她定睛看向那扇大门，那边似乎来了一个人，只见他劈开障碍，渐渐靠近了朱红大门。
“是你啊……”叶文茵喃喃到。
大门被灼烧多时，滚烫不已。虽然门前已无障碍，但聂书城想开门，却一次次被火舌劝退。“师妹！快，走！”
叶文茵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空洞至极，毫无感情可言，也毫无求生的欲望。
聂书城躲过突然炸起的火星后，定睛一看，这才看清。“师妹，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不远处的他一脸担忧，纵然叶文茵此刻神志越来越涣散，但那虚浮于表的担忧，和担忧之下藏着的重重疑虑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杀了他……”
“什么？”聂书城心中一凉，“师妹！你在说什么！”
“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师……师父吗？师妹，你清醒一点！你快过来，我带你出去！”
“杀了他……杀了他……”叶文茵丧失生机的眼中突然燃烧起熊熊怒火，那怒火甚至比此刻周遭的火海更加汹涌更加猛烈，她癫狂起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聂书城看着眼前披发癫狂的叶文茵，再看清室内墙壁上的鬼画符，瞳孔颤抖着，“师妹……你……你莫非……真的修炼禁术，走火入魔了吗？”
“都是假的……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叶文茵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一般垂下头，喃喃自语。
浓烟呛得叶文茵猛咳几声，她陡然抬起头，凄楚的眼中布满了泪水。“师兄……你怎能骗我……师兄……我好恨啊……师兄……救我……救我……”
聂书城心下不忍，正要继续尝试撬主殿大门。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地呼喊声，“书城！”又一道梁柱坠落，聂书城慌忙后退一步，“书城！地宫要塌了！快出来，快啊！！”
聂书城心中犹豫不决——向前，地宫坍塌之势越来越严重，熊熊燃烧的朱红大门宛若地狱之门拦住了他，难以营救；向后，他怎能抛弃青梅竹马的爱人，实在有违他聂书城的行事准则……这要传出去，大丈夫有何颜面立于天地？
片刻之后，一声巨响传来，聂书城下意识向后一退，原来是主殿大门被火炙烤到变形发出的声响，门下部变形卡死在地面，彻底打不开了。之后轰隆隆的巨响不断自四周传来，聂书城意识到，此地马上就要彻底塌陷了。
“书城！你要看着娘在死在你面前吗！快出来啊！”远处又传来呼喊声。先前好不容易爬起来呈半跪之姿的叶文茵被浓烟呛得再次晕眩，扑通一声摔倒到地上。
聂书城一边踉跄着后退，一边不自觉摇着头。他看着不远处艰难抬头与他对视的叶文茵，心中百感交集。
“师妹……我……对不起……对不起……”
后退的聂书城一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木质陈设，木头遇火，烧的更旺，聂书城下意识想扑灭火，刚一动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停了下来。他一边后撤，一边看着四周不断摇晃坠落的物品，眼睛一闭，神使鬼差的唤起指尖火，丢了出去——
“叶文茵！”
“不要信！”
眼看聂书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视线里，叶文茵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弭了，她匍匐在地彻底放弃了抵抗。当年无邪道人在建造武夷地宫之初，便给这主殿设计了与众不同的结构。它比之外间更加牢固也更加防火防蛀，所以一时半会主殿内并不会坍塌。叶文茵心中清楚的很。但是，主殿外生路已绝，大火和浓烟不断自朱红大门向主殿内蔓延，她早晚还是会葬身火海。这晚死早死，都是死，再挣扎又有何用。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火海，陷入沉思，一片混沌的脑中开始闪现一个又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这是什么——月夜中寺庙山门前，她和谁在一同挥剑杀人……
这是什么——遮天蔽日的黑云之下，她又和谁在对抗杀不死的骷髅……
这是什么——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她和谁在谈笑风生……
这是什么——空荡幽谷里，是谁在冰冷的碧潭里为自己疗伤……
这是什么——烛光点点，她披散一头青丝，在和谁肌肤相亲……
为什么这个黑色的人影，能这么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而自己却丝毫想不起来他是谁？
为什么这几日面对师兄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始终觉得有些不适，而想起这个人却有格外安心的感觉？
师兄可是自己孩儿的生父啊……念及自己的孩子，叶文茵顿感悲痛不已，颤抖着抚摸上自己的小腹，缓缓闭上了双眼……
“孩子……是娘亲愚蠢，竟没有察觉你的存在……害你被……是我，不配为人母……”
千钧一发之际，叶文茵手中突然传来异样的波动，即将关闭的生门和混乱到即将无部崩坏碎裂的神思彷佛被什么力量一把抓住强行挽留，流逝的生机与消散的神智霎时回涌，九九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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