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邵珩站在门外,并没有看到他路上想象到的那片狼藉惨状。听程姨说,女孩儿确实是心情不好,在生气的。
可他在门外看着卧室里,一切安好如初。
没有歇斯底里的泄愤,也没有哭闹亦或是气急败坏的摔东西。
卧室内。
落地窗前,支起了一个木质画架,以蒙穿着纯白色的棉麻睡裙,她正站在画架前静静地在画布上画油画。乌黑如缎长发顺滑地垂在腰际,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拿着油画笔,时而低头画两笔,时而后退看看画面的大效果。
平静,太过平静了。
如此好的闲情雅致,这哪里像是一个正在生气的人?
可祁邵珩站在门外看着室内的以蒙,眉宇却是深深地蹙了起来。
物极必反,太平静,实则就是太不平静。
看来,这次他家小姑娘生气可非同一般了。
将手里的银耳莲子羹放在一边的桌上,祁邵珩走进卧室内站在以蒙身后半天,她都不曾回头瞧他一眼。
冷战?
这是真的恼了!
可,靠近了看油画布的画面,祁邵珩这才明白,以蒙哪里是在画油画,要说用油画来泄愤更为恰当吧。
雪白的油画布上,暗沉的色调,抽象暗黑的黄昏背景下,大片血红色曼珠沙华妖娆地绽放着,绮丽,神秘,带着冥界的诡异之感。
曼珠沙华、曼陀罗华,佛经中描绘的地狱之花。本彼岸花又名“黄泉之花”、“死亡之花”。
大晚上画这些花出来,这丫头不是怨气至深,还能是什么?
血红,靡红,绯红,褐红,这些在油画调色板上被调出来的各种暗靡之色带着消极的情绪,被以蒙叠加在画布上,似是铺出了一条通往黄泉三途河的血红地毯。
一个侧锋扫笔,甩出一片绯红的花瓣,颜料未干,远远看去如泣如血。
“阿蒙。”他叫她。
她不应声,脸上神色平平,放下油画笔换了油画刀,用油画刀把颜色抹在画面上让笔触变得刚硬,那靡红的花愈发狰狞赫人。颜料抹了一层再抹一层,以蒙像个固执的孩子一样,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祁邵珩站在她身后,看着地毯上那一双穿着湖蓝色软拖的玉足,蹙眉。
双脚着地久了,又是右脚用力,画这样一幅画出来绝对不是三五刻钟的事儿,他怕她撑不住。
“蒙蒙,歇歇,别画了。”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她大肆甩开。他再去握,握是握住了,可握住的不是她的指,是她手中的油画刀。
暗红的油画颜料带着浓郁的松节油味道,有点呛人,祁邵珩有洁癖,可他依旧那么握着。
他固执,她也固执。
他不让她画,她像是没听到。也不管那人的指握在油画刀的刀刃上,她就那么继续画。
一笔,两笔。
他没松手。
用大力,甩大侧锋,三笔,四笔。
他还是不松。
油画刀上的颜料越来越少,松节油味道渐浅,淡淡的血腥味道涌来。
两人站在一起,从背后看似是亲昵相拥,实则暗中赌气。
最后,是以蒙先停的手,不是因为再继续伤他不忍,而是她画得时长太久脱了力气。
见她向后仰倒,他急忙去接,揽了她入怀。
“累了吧,歇歇,歇歇,啊——”尾音放长,无限温和,像极了幼年祁父哄她的语气。
祁邵珩单手环抱着以蒙,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上,将她的整个脸都埋了起来,这样,隐蔽的藏匿中,更能便于她释放自己的情绪。
果然不到一会儿,祁邵珩感到胸口的薄衫上一层湿热。
她靠在他怀里没有发出一声声响,但确实是在流着泪。
他任凭她身上沾染的油画油彩沾染在自己身上,一身狼狈也没关系,他现在只是搂着她,只想搂着她。
怀里的人在颤抖,双肩抖动地也越来越厉害。
气得,也是压抑的。
祁邵珩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以蒙窝在祁邵珩温暖的怀里,却感觉不到丝毫庇佑的滋味。
今晚,她动怒,生气,气急了,不单单是因为宁之诺和安琳的婚宴请帖。
他们要结婚,她一早知道的,再气也不至于如此。
令她真正生气的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计的无力之感,她什么都被人控制了,连情绪也被别人拿捏着不属于自己了。
以蒙不计较,但并不代表她愚昧。婚宴请帖为什么哪儿都不出现,偏偏出现在只有她才喜欢去的露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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