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温柔慈善的人,若是撂出狠话,愤恨比谁都深。
沈氏每个人,都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平静下都有烈火心肠,就差一把燃火,那种冷硬就都能出来。
冷夜风流过,谁是归人。
素锦躺在床上,发了半夜的高烧,忽然开始梦呓。
荔儿急得直哭,根本没有好办法。她手心的帕子不住地换,换了十几块,都没能把素锦滚烫的温度降下来。随着时间长,居然还愈加严重起来。
起先是一声声儿地叫,盼望她醒过来。素锦身体一直是最好的,几年来从来没有大病。谁想越是这样,病起来越是人事不省。
将袖中一只白净的瓷瓶递给守在床头的荔儿,贺言梅轻轻道:“这是金疮药,你擦在她身上有伤的地方。”
荔儿接过去,眼睛红红的:“这药只能让素锦身上伤好了,可没办法给她退烧。”
贺言梅沉默摇了摇头:“那我就无能为力了。”他转身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荔儿擦了擦眼泪,开始给素锦上药。这一上药忍不住更加哭,从手指包括脚底心,没有不需要涂药的地儿。这金疮药灵验,却抵不过这些伤口曾经带来的剧痛。
素锦梦呓的内容越来越混乱不堪,她的嘴唇都干得流血,旁人却喂不进水。只能眼看她不停地说话,说些让人揪心的混乱话。
荔儿再次朝外面哽咽着说:“贺公子,您不是会武功吗?您就没有办法吗?”
贺言梅摊开双手,轻叹道:“我的武功这时候也起不了作用,我不是她的药。”武功有所救有所不能救,素锦心脉没断,浑身筋络都正常,这让内里雄浑的英雄都无用武之地。
荔儿失望地垂下眼眸,重新投放在素锦身上,眼看阿久又送来十几块湿毛巾,两个同伴只能相对泪眼。
素锦忽然嘶声道:“公子……公子……”叫得无助又凄惶,眼角都流下了一行泪。
荔儿再也忍受不了抱着素锦大哭:“我也想,姐姐,我跟你一样想啊!”
阿久整张脸也湿透了,她趴在桌上抽泣。贺言梅倚在门边看着外面急雨,无奈地想走也走不了,听着屋内的动静,他蓦地苦笑起来。
素锦情况却骤然严重起来,她仍不清醒的脸上,表情都开始变得十分痛苦,痛苦到两个丫头都顾不上哭泣,站起来就开始同时安抚她。素锦呼吸如同受到了阻碍般,又急又重,甚至时而有间断般安静,这种异样情形,将几乎所有人都吓到面如土色。
两人一迭声地唤着她,半刻也不敢稍停:“素锦、素锦,公子爷就快回来了!天快亮了素锦!天亮了公子的马车就能回来!”
不去想任何的延期,可能的耽误,她们唯有寄希望于此。
阿久趴在床头,泪眼蒙眬地低声对着素锦的耳畔:“明天就是说好的第三天了,素锦,我们相信公子,他一定能回来的。”
贺言梅到了后面,几乎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纱帐内的每一句话,这些宛若低吟唱诵的话语,盖过了滂沱的风雨声,让他久久沉思。沈洵,你就有这么大魔力,让人着了魔一样相信你。
何钟灵连夜回了家,在凉风中更悲怆地敲着尚书府门,门童开门后,被大雨淋湿的何钟灵一身狼狈,门童都没认出来这是他们府中出去的大小姐。
何夫人晚上失眠已成为惯例,喝了许多汤药都不见好,正在辗转反侧的时候,听见动静立刻就起了身。
来到待客厅中,何钟灵已经坐在椅子上发呆,有些失意的样子。
何夫人迎上去:“女儿,这寒天冻地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何钟灵抬起头,响起轻飘飘没着落的声音:“娘,我们何家是真要败了罢。”
何夫人一见到女儿的样子,就揪心起来,只见何钟灵平常丰盈娇俏的脸庞,已如枯槁。再听到了她说的话,何夫人更加悲从中来。
不需要再有多余的掩饰,母女连心,她仿佛看透了一般,跌坐在椅上,了无生气道:“终究是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家是到头了,你爹也是一样,走到头了。”
何钟灵眼里仍含着碎芒般的锋利,在幽暗死气的眼里深处,若隐若现。
母女沉浸在相似的绝望里,下人们仿佛都被这一层绝望笼罩,个个的面无表情。良久,何夫人看看何钟灵,露出了宽慰一般的笑。
上前拉住她的手,何夫人含着泪,笑叹道:“晚晴,你终究还是有指望的,别太怕了。如今看来,当初你嫁去了沈家,却是极为幸运的。我们家现在虽然不再中用了,可你已经是沈家的人,依附于沈家,沈家现在蒸蒸日上,晚晴你依然是尊贵的不能匹敌的。你又生了个儿子,这就更是得到眷顾了,等到日后,母凭子贵,你一辈子都会在沈家立稳了脚跟,所有人都会尊你是唯一的正夫人!”
何钟灵意味不明地说道:“您的意思是,就算夫君日后娶妾,对我同样没有威胁是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何夫人脸色微微不自然,仍笑着说,“当然,若是姑爷疼你,不肯另娶是最好了。”
何钟灵满脸都是阴霾,不知在想什么。越是这样何夫人忧虑越深,顿了顿她又问道:“丫头,你还有何心事?”
何钟灵眼光闪得更厉害。“依附沈家,就能保证平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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