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的脸色一白，收回手，抿了抿干得有些起皮的唇微微退后一步：“好，我滚。但你还是得顾及自己的身子……”
“毕竟，你如今的这条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你没有资格再轻言放弃。”
语罢，殷雪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推门消失在一片烈艳燃烧的火烧云下。
拿命换来的……
林筱冉双拳紧握，看着安静地躺在软榻上再无声息的欧阳玄影，双目微红。
“唉……”殷朱沉沉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林筱冉的肩头，“好好活着，别让他们……带着遗憾走。”
林筱冉默然着没有应声，目光紧紧盯着欧阳玄影。
见林筱冉这副模样，殷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顺带替她合上了门。
窗外暗红色飞云如烈火，灼热地烧红了半边天。
软榻上的男子安详地沉睡着，那双素来邪魅妖异的双眸紧闭，再不见往日深情与偏执。
他……本该是夏木国最尊贵的帝王。
而不是……为了她这一介红颜，抛下所有，包括性命，冰冷地躺在这里。
林筱冉微微垂首，将头轻轻靠在欧阳玄影的手边。
一路走来，她怨过他，也恨过他，可……却从未怪过他。
因为她知道，一切孽缘，是她亲手牵起的。
他带给她的苦难，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
倘若，六年前，她没有去暗牢道出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知道的，以他的能耐，从暗牢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行宫中，他偏执地想要瞒天过海，精心谋算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甚至为她筹办了一个十里凰嫁，其尊贵奢靡，恨不得极尽其所有，将天下为聘……
他不是想囚住她……
而是，他已经被她描绘的锦绣未来囚禁。
而他所心心念念的锦绣未来里，她……不可或缺。
他疯魔了，因她而疯。
而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备他？
错的人，从头至尾都是她啊！
林筱冉沉默着，抬头看向天边绚烂如扬州三月盛放烟火的飞云灿霞。
人间殊色，风华消。
在寂静无人黑夜里，他终以命换其执念还，有一抹清泪，无声消散。
两日无言，欧阳皓宸匆匆赶到桃花谷时，林筱冉还抱着欧阳玄影的尸体呆坐在屋子里。
“萧王……”
没有了于湍，连浮华也不在身边，也只有江晋能带欧阳皓宸去见林筱冉了。
“阿冉呢？”欧阳皓宸一身风尘，星眸下是久未休息而导致的青晕。
江晋压下满心苦涩，轻声道：“萧王，想必何先生料事如神，已经将所有……已经将该告诉您的事情都告诉您了。主子已无性命之忧，余下的事情，也只能由您来解决了。”
欧阳皓宸顿了顿，连日的赶路也未曾让他过多狼狈：“本王明白。”
他知道何安归的谋略，知道欧阳玄影的偏执，也知道于湍……
“她呢？”
江晋眸光微黯：“已经两日未曾出来了。萧王求求主子吧，大病初愈，蛊毒才清，主子的身子经不起过多的折腾了。”
“嗯。”欧阳皓宸随意地应了江晋一声，便急匆匆地冲向江晋所指的屋子。
江晋看着欧阳皓宸匆匆而去的背影，眸色微沉，轻声喃喃道：“也不算……一败涂地。”
“哼！”寒枫一脸冷凝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来，“真不明白，这般优柔寡断之人，你家主子怎么会如此倾慕！”
半点比不上他家主子的果决英武！
江晋挑了挑眉梢，收回目光看向寒枫：“我也不明白，你家主子为何明知没有结果，却依旧愿意为了她……舍亲人，舍天下，舍……性命！”
“你……”寒枫气结，指着江晋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因江晋的反驳，让他也无法解释。
为何……为何……
江晋眸目微凉，抬头沉沉地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都是为情所困，值不值……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何况……
“他不是那样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江晋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寒枫一愣，一脸莫名地看向江晋：“什么？”
江晋深吸了一口气，收起脸上带着的淡淡的悲戚之色：“我说萧王不是那优柔寡断之人。”
旁人不知道，不代表他这个孤狼头领不清楚。
若是优柔寡断之人，怎么会在战场上果断以三城为诱饵，引敌深入，进而下手。
若是优柔寡断之人……怎么会用手中数万大军为主子铺路，替主子圆一个太平盛世的梦。
优柔寡断？
呵！
除了在当初施雪的那件事上犯了糊涂以外，这位清贵如神祇的萧王殿下从未优柔寡断过半分。
“哼！如今他是你主子心尖尖儿上的人，你自是要护着他的！”寒枫冷哼一声，心中却为已经成为一具尸的欧阳玄影感到悲凉。
论真心，欧阳玄影哪里比不上欧阳皓宸了？
他要娶她，便苦心经营替她铺平一切道路，一人抗下所有威胁和危险，真真的是以江山为聘，百里红妆凰嫁，凤冠霞帔加身，大小事务皆事事过手。
她被囚在行宫的那段时间，他见过他一日日愈加愉悦的欣喜，也见过他心喜之下日日加重的惶然。
惶然……
昔日尊贵圣宠的九皇子，夏木国九五之尊的帝王，竟然因一小小女子而惶然……
若非爱到了骨子里，怎么会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如此卑微。
精明如太后所言，皇帝……是世间最不该有情爱之人，偏偏，他把自己整颗心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已经不适合做一个皇帝了。
想起欧阳玄影的遗旨，寒枫的心中就一阵抽痛。
他是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他们曾一起练剑，一起捉弄迂腐夫子，一起偷看姑娘洗澡……
在他的心里，欧阳玄影早已不仅仅是他拿性命效忠的主子了……
那些轻狂少年风流凭栏，鲜衣怒马笑骂酸儒迂腐的时光一去不回。
那些一起偷看粗暴而晦涩的春*宫图的记忆，被永远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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