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是霍靳北先生吗？”
“……”
“这是唐莞莞小姐委托我交给您的信。”
“……”
“几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唐小姐忽然来到我们殡仪馆，说是想给自己安排一下后事，我记得当时接待她的同事说，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不像是很快要去世了，就还以为她是不是想不开，或者是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开始问她，她不说，后来才说是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
“我们同事当时听完后就觉得挺替唐小姐难过的，可她却一直笑着跟我们说没事，只不过是她在这世上的亲朋好友不太多，大家都也挺忙的，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事情，所以拜托我们一定要保密，同时也想我们能多费些心，她还说，绝对不会白白地让我们帮她的忙，该付的钱她一定会付！”
“她人很好，尽管我们跟她打交道还不是特别多，但我们真都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尤其当我们知道她还有一个刚满四岁的女儿时，我们都更替她感到遗憾的，甚至我们都觉得为她捐钱，就想让她住院看病，但她都一一拒绝了。”
“她好的温柔的，我们整个殡仪馆的人每次看到她，还有接到她的电话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先生，您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明明那么孤零零的，却又那么勇敢，对任何人都心怀着一颗善意，从不抱怨，就很坦然的接受，可是为什么？您连一个体面都没有给她？她做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就只是想体面一点离开？为什么您作为她的丈夫就让她一个人大半夜里死在了东河村那样的地方呢？唐小姐她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
“您好，请问您是霍靳北霍先生吗？”
“……”
“我是唐莞莞唐小姐的委托律师，我的当事人让我在她过世后，把这份离婚协议交给您。”
“……”
“她说，她什么都不要您的，您和她共育的女儿霍暖暖，她也没办法要了，她只希望，您在这上面签字，然后让我在她的葬礼上把这份协议烧给她！”
“……”
“唐小姐啊，她好早就让我拟好了这份协议，也好早就在上面签好了字，她签字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话，她说，真好啊，以后他就彻底自由了。”
“……”
“霍先生？霍先生？霍先生？霍先生？”
安静的房间里，有人不停地叫着他，男的，女的，他们的神情都严肃，穿的也都是正装，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哀痛。
他们怎么了？
不，是莞莞怎么了？
她为什么要安排这些人不断地来见他？
她为什么要让这些人给他这么多这么多的东西？
她为什么，那么早，那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却始终都不让他知道？
她是在生他的气吗？
她是恨他的对吧？
她是很恨很恨他的对吧？
“为什么您作为她的丈夫就让她一个人大半夜里死在了东河村那样的地方呢？唐小姐她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沉痛的质问声一次又一次的响在耳际，他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了一样的痛！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把她逼到了那样的一个境地？
为什么她只是想要一个体面他都没有给他？
她做错了什么？
莞莞她做错了什么？
“你现在在这里懊悔有什么用？当初我让你跟莞莞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你都干什么去了？现在你说你后悔，你说你想莞莞回来，可怎么可能呢？霍靳北，与其说莞莞是生病死的，不如说她是被你活生生一步又一步给逼死的啊！”
“……”
“你听见了吗？葡萄又在哭了？她又在找你要妈妈了，霍靳北！你厉害啊你，你让一个才四岁的孩子没有了妈，你让她以后怎么活？怎么活啊！”
“……”
“爸爸，呜呜呜爸爸，爸爸，我要妈妈，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啊！我要妈妈啊！”
“……”
“我想妈妈呀，我想她呀，她说她不会离开我的，她说她会陪着我一起长大的，爸爸，你把妈妈还给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都会乖乖的，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也，我也再不闹着要你陪我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妈妈，你把妈妈还给我好不好？爸爸，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
“……”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又一下撞着他全身的每一条神经，他感觉到痛，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在痛，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生生地伸进了他的胸腔里，然后将他的心反复地拉扯着，他很难受！
但他是最没有资格难受的那一个，因为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弄成了那样的局面！
亦是他活生生地将他孩子的妈妈逼死了。
他行尸走肉一样地站在那里，望着泣哭不已的孩子，他想抱一抱她，安慰她，甚至想骗她说会回来的，她的妈妈会回来的。
可是他却没有了那个力气，而孩子也不让他抱。
她就是哭，不停的哭。
怎么办？
怎么办？
他脑子里面冒出来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可就是没有答案。
莞莞。
从十岁起，便来到霍家，和他同住在一个屋桅下，从来都没有分开过的莞莞，惟一的一次与他分离，就是死别了吗？
他不想这样，他好痛，万箭穿心一样的痛，然，就像他们每一个人说的那样，他连喊一声痛的资格也同样没有。
“其实妈妈以前跟我说，你很爱我，只是因为工作忙才常常不陪我，都是骗人的吧？”
“……”
“你很讨厌我的对不对？我偷听到奶奶说过的，你是被逼无奈才让妈妈生下了我，其实你也巴不得我早早就死了的，是这样的，对吗？”
“是这样的，对吗？”
“爸爸，其实你也巴不得我早早就死了的，是这样的，对吗？”
透着无限痛苦的童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着，病床上的霍靳北剧烈地摇着头，使着全身的力气冲破了一切的黑暗，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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