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衙门的日常，便是繁忙。
帝都是大城，且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城，更要命的是这里是天子居所，朝堂百官聚集之地，这里的城守，便不能像别城城守一般，城门一关，悠闲潇洒地当自己的土皇帝。
帝都之事，事无巨细，皆是大事，所以帝都城守衙门，却是全国最忙最累的衙门。
柯十二却很悠闲。
早上来到衙门中，冲那些恭敬而立向自己垂首问好的下属微笑致意，进入自己的公事房，喝上一杯新泡好的花茶，吃两块点心，然后听下属汇报昨夜帝都诸事，偶尔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便当是在听书，很是怡然自得。
这样的生活令人羡慕，但别人却学不来。
他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是二十余年辛苦经营，耗尽心血换来的，旁人如何学得来？
“柯兄来啦？”
比他小了五六岁的总捕头，面带笑容来到他的公事房，他也笑着起身，陪着寒暄了几句。
总捕头来此其实也没什么事，并非巡查，实是每日例行的问好。
身为副手，却让自己的上司每天主动来向自己问好，这是何等本事？
当然是大本事、真本事。
这是荣耀，也是资本。
此时他坐在案前，听着汇报，微微皱眉。
昨夜平平无奇，安静到无聊，没有喝多了闹事的好武之辈，也没有半夜出来择人劫掠的胆大狂徒。帝都一夜，风平浪静。
静得令他不喜。
便在此时，有人来报：“大人，有人求见。”
既是“求见”，自不可能是大人物，于是柯十二便没怎么以为意。
“让他候着吧。”他淡淡说道。
“来的……是青离司的人。”属下道。
柯十二微微一怔。
青离司？
柯十二眯了眯眼睛。
这衙门他并不陌生，旁的官员都畏之如虎，他却根本不以为意。想当初年轻时，他便犯在青离司手里好几回，但那几回下来，却让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对这衙门的敬畏却越来越少。
他做的某些事青离司已然知道，但青离司更知道，帝都的治安离不了他柯十二。
既然他做的只是小恶，碍不着朝廷大局，而他肩负的却是重任，直接关系到百姓、百官甚至是圣上是否能过些舒心太平的日子，那么，青离司便干脆也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黑一脚白一脚地蹚着。
甚至这些年过去，青离司也已然明白，治理帝都这一方水土，也必须要有这么个人，依着这么一种不黑不白既黑且白的手段才成。
那么，他还为什么要怕青离司？
“什么人啊？”他随口问。
属下道：“没报名，是个年轻的青离卫。”
“可曾说是何事？”柯十二问。
属下摇头：“问了，说只能跟大人说。”
柯十二笑笑：“知道了。”
然后，便挥手示意另一个属下继续。
那汇报的属下尴尬一笑：“大人，实是没什么事。”
“这可奇了。”柯十二皱眉，“至少也得有几件案子吧？”
“不知为何，昨夜帝都平静得很。”那属下擦着汗说。
柯十二点了点头：“歇着去吧。”
说着，自顾自喝茶，吃起了点心。
在公事房里吃喝休息，耗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柯十二才起身，向着客堂而去。
推门而入，见到一个模样挺俊的年轻人，正坐在客堂之中闭目养神。他打量那年轻人，见是个生面孔。
此时那年轻人深吸一气，慢慢收功，他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在静坐练功，微怔之余，心里赞叹：倒是个勤奋的小子。
可惜在这世上混，并不是勤奋便有前途。
年轻人慢慢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柯十二有种错觉，觉得好像漫天星海忽自那一双眼中飞出，要将自己笼罩于星空下。
他微愕眨眼，不见星空，却见一双星眼，心中暗自称奇。
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负手向前，在大椅中坐了下来，抬手拿起盘中果子，咬了一口，然后才问：“你找我？”
风小辛端坐椅中，打量柯十二。
这是个很精神的中年男子，身材匀称，眼睛有神，但脸上皱纹却多，透出一股沧桑劲儿来。对方没看自己，显然是暗示自己——对方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是。”风小辛微笑点头。
“公事？”柯十二问。
“不，私事。”风小辛道。
柯十二释然。
帝都居，大不易，青离卫又如何？小角色便是小角色，困境永远比顺境多。只怕是来求我帮什么忙吧。
“你在哪位队长麾下？”他问。
“还没分派。”风小辛道。
“新人？”柯十二问。
风小辛点头：“正是。”
难怪如此不懂规矩。
柯十二心里冷笑。
初入青离司，当上青离卫，便以为自己手掌了多大的权力，朝野之中各色人等，都要给你面子？
天真啊。
想与我这种级别的捕头说话，怎么也要来一位队长才是。你一个小小青离卫自己找上来，奢望我能给你办什么事？我能见你，便已经是给了青离司面子。
但你要知道，有面子的是青离司，可不是你。
柯十二慢慢吃着果子，并不再问话。
风小辛保持着笑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常闻副总捕头大名，想着结识一下。晚辈在雅风楼摆了桌酒，不知副总捕头能否赏光？”
柯十二皱眉，将嘴里的果子吐了出去，道：“这些手下人，怎么办的事？什么歪瓜劣都弄到衙门里来，胡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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