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轲接过，未言谢，先服一枚。
风小辛让高轲起身，找出尺子量了他周身尺寸，交给小六子，吩咐他去成衣铺多买几套衣服。小六子疾奔而去，近午时回来，见高轲依然在客厅之中静坐，风小辛则在卧室里练功。
这两人一上午竟然没丝毫交流，彼此却又不感丝毫别扭。
小六子将衣服放在桌上，便不知再做什么好，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屋里的寂静氛围似也感染了他
风小辛收功走了出来，道：“将衣服换上，我带你去见那人。”
高轲点头，便直接在客厅里换了起来，并不避讳风小辛与小六子。小六子好奇地偷眼看去，见到的是伤痕遍布的一具躯体。
那些伤痕彼此相连，组成高轲的皮肤，使那本来完美的身体显得狰狞可怖，吓得小六子打了个寒战，急忙转开眼。
风小辛打量那些伤痕，看得出这不是战中之伤，而是酷刑的结果。可以想象，当初高轲在狱中曾经受过怎样可怕的折磨。
也许正因为承受过这种非人的折磨，加上失去了家人亲族的痛苦打击，高轲才能完全与黑暗同化，亦有了如今这样的性子。
“走吧。”风小辛向外而去。
“他也许会通缉我。”高轲道。“所以……我这张脸似应该变一变。”
他抬手取出了那黑色的短剑，想也不想便向着脸上划去。
小六子被吓得呆住。他自然见过出手无情的人，但对自己出手无情又如此果决的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样的人令他感到恐惧。
风小辛如闪电一般退了回来，抬手挡住了高轲的手腕，高轲微微皱眉，并没有反抗，黑色短剑悬在面前，道：“这张脸不值一钱。”
风小辛道：“却是你父母留给你最好的纪念。”
高轲身子一震，心头有痛，脸上有不解的神情。
风小辛放下了手，道：“父母相合而有子女，子女脸上便留着他们的影子。人虽然已经不在，但你每次对镜，却依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只身一人活在世上是很痛苦的事，怎么忍心毁去这唯一的纪念？”
受了那样的伤，高轲并没有哭。
落到那样的田地，高轲并没有哭。
但此时，他却哭了。
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那柄黑色的短剑坠落地上，剑身斜刺入地，直没至护手处。
风小辛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上苍造人，赐给人哭的能力，便是怕人会因为承受不住种种痛苦磨难而疯掉。既然是上苍赋予的能力，哭便不丢人。至于这张脸……戴个笠帽便好了。你的仇人仍在，他便不敢画像通缉你，否则岂不是被对方知道你还在人间？对方再笨，也能猜到可以保你不死到如今的只有他。他那么精明的人，不会作茧自缚，自己坑自己。”
他又拍了拍高轲的背，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小六子不敢一个人呆在屋里，急忙也跑了出去。
“先前的事不要对旁人说。”风小辛道，“你便当昨夜没见过这个人，也不曾认识这个人。懂了？”
小六子连连点头。
“我不会教你武功，因为你确实没有习武之才，学了之后反增麻烦。”风小辛道，“我也不会教你其他，你自己要学会主动去学。”
小六子隐约有所悟，郑重点头。
“去告诉小七，我一会儿去看他。”风小辛道。
小六子应了一声，飞奔去了。
风小辛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能指点的我都已指点，今后如何，看你自己。
许久之后，高轲自屋中走了出来。黑色短剑已然入袖，那些眼泪亦不知去了哪里。
他面色冰冷，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之下，竟然显得有些美丽。
风小辛从纳器锦囊之中取出一顶笠帽递给了他，他接过，仔细地戴在头上，挡住了大半张脸。
“挺漂亮一个人，却要遮掩着脸，可惜。”风小辛感叹，随后道：“放心，我早晚让你能掀开那帽子，坦然行于天下。”
“不。”高轲摇头，“我挺喜欢现在这样子。”
“那却是我多事了。”风小辛笑。
高轲受他感染，那张冰冷的脸上，竟慢慢地浮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很浅很淡，但终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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