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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以武立国，自延熙之乱伊始，豪族世家趁乱而起，掣肘临央，顺和皇帝不得不裂土分茅，以报人臣之有功，使其子孙嗣之。然各家各有打算，皇权至此衰微。直到三王夺嫡，当今这位皇帝登基，才勉强压下社稷之患，但治天下如管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帝再能干，终究还是离不开大族的支持，不能根治。
齐州凌氏便是其中之一。从顺和年间到建兴，凌氏一族，三代为相，四代为将，立下不世之功，彪炳史册的乾裔不下五个，是眼下最显赫的巨族。大启有“三军两府一卫”，齐州军是除了北御府外最为惹眼的。
天下敢打“凌”字旗的，也只有齐州军。
只见这队骑兵气势汹汹地飞驰而来，有如雷霆。烈悍上的人均是戎装，玄甲铮铮，兽纹羽翎兜螯，虎头披膊，饕餮文护臂，马额上也都系着龙鳞文金丝带，气势非凡。
我亲眼看见，才知传言不假。齐州物产富饶，河运海运皆四通八达，出了名的有钱阔气，穷乡僻壤的人最爱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繁华富贵，拜城汉商卖货，加一句“是齐州运来的”，都要好卖许多。
相比齐州军的金甲银甲，闪得人脑袋晕，横秋军的装束就显得寒酸陈旧，但这也是允嘉主君务实的地方，北疆人少地广，要养一支逾十万人的军队，税银自然不能用在表面功夫上。
看这些穿着皮甲的横秋军，个个人高马大，平日伙食定然不错，且北疆天气寒冷，已经穿着厚重，不便再披一层铁甲，加之皮甲就地取材，省银子又轻巧，实为上上之选。
那酆何反应极为迅速，见有人逼近，早命人摆好了阵势应对。我本是好看热闹的，但他们乾裔交锋，表面的未来文少君不好露面，便下马回到车厢里。
周广瑞细瘦的身体蜷在车厢一角，他从前应当没有熏过香，头一回用，效果奇佳，已睡得呼呼响，让人看了心疼，我将大氅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斜靠着，翻出本书来看。
“二少爷，书又拿倒了。”桂茹阿姆也坐在我旁边绣鞋垫，冷着脸提醒。
“......”我便把书摆正，“阿姆怎么不坐外面了？”
不出去坐，岂不是白浪费了我给蒋阿叔安排的位置！
“二少爷是要赶老妇出去？”桂茹阿姆拿针的手不抖不颤。
“......”我一时语噎，问都不能问？当我这个少爷好欺负不是？想了想，道：“哪有，坐进来也好，免得蒋阿叔怪我不怜惜阿姆。”
桂茹阿姆本就肤白，闻言，脸色微微有点红了，也下错了针，本该绣在鞋垫上金鱼鳞片上的一点刺在了旁边的荷叶上。
“哎哟，碧盘滚珠，这是好预兆啊！阿姆，你最近可要有喜事了！”我笑道。话又没说破，桂茹阿姆不知从哪里反驳，憋红了脸，几下收了刺绣的篮子就起身离开。
“阿姆，怎么又不坐里面了？不放心阿叔一个人在外面么？”我摆出农闲时妇人聚在一起闲聊的神情。
“二流子......”
隐约听见桂茹阿姆的声音飘来，我撇撇嘴，倒不担用心她在外面会被冷着，那蒋阿叔见人出去，早已笑呵呵地把自己的狼皮氅衣脱了双手奉上。
这边奸计得逞，我又掀了一角帘子打探外面的情况
“凌大人，这里是郧西，不是钦原城的地界。”
距离虽远，但车子正好处在顺风，倒也听得见一些。只见来人一身通绣紫色蟒袍，体格高大，坐在白马上背影如有鼎山之气。
朝廷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蟒袍加身，位极人臣，乃为官者的至高理想，这人来头必定不小，也怪不得酆何态度礼敬。
“郧西就不是大启的天下了？”
声音不大，却极有气势。按理说无令，北御府的兵不会南下，以免两军相互侵扰，而两千里之外的齐州军出现在横秋军的地盘，更是前所未闻。任是谁在当郧西的家，也会觉着被冒犯。
这恐怕还要从那皇帝老儿说起。大启周遭外敌环伺，宇内豪强争并，加上北狄有南犯之意，只有北御府军在钦原州挡着也不行，况且那三十几万人还是皇帝的老本，一旦赔进去，任你是天龙还是地虎，都会被笼中恶兽分而食之。
由此，皇帝自然不会让北御府冲锋陷阵，单打独斗。又一时不能清除各地豪强的私兵，便找个“护都”的由头，一道旨意下去，命各族私兵北上，援之以手。不想和皇帝撕破脸皮的，安能不从？于是乎，如江河入海，大启东南西北的人马跟着自家主子聚集到北疆。
是以，别说齐州军，那南边来的水师也是有的。皇帝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气魄，把这些本就不和的人聚在一起，其中纵横之术，何其复杂，若是不能聚沙为塔，一个牵不住，怕也要玩火自焚。
无数人的性命就这样被摆在棋盘上，越想越觉得心惊，我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酆何口中的这个“凌公子”又是凌家的老几？那些害死贺舒云的人......
又听酆何不卑不亢道：“郧西自然是大启的天下，末将奉命护送两位公子回晋城，您这样忽然冒出来，要是误伤了，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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