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妆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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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儿惊骇不已，直愣愣瞪着我，忽然窜过来抓走身牌，又手忙脚乱地从几个兵卒尸身上翻出腰牌和钱袋，一头扎进偏僻的巷子里。
“......”
竟逃了。
我眼睁睁看他跑得没了影子，胸中发滞，又咯出一口血。情知生气也无用，稍缓片刻，咬牙挣出一丝力气，单手撑着爬到最近的尸首边，想寻寻有无烟丸，一探手，先在皮甲上碰到粘腻渍湿的血。
凌景祯下手极狠，这个无辜士兵被龙鳞鞭穿胸，看模样十分年轻，却因我之故落得这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一时悔极，不敢对尸身多有无礼，我颤手给他合上双目，正欲去取腰袋，腹里又翻搅起来，那疼痛将我拧翻在地，似洪峰迭起，又连绵不绝，迫我生生打了个腰挺，十指抠进土里，双腿也不觉微张蹬地。
“呜......不能、不能在这里......”
我咬牙想憋回去，可这种事岂是自己能做主的？它拼了命要出来，几欲把我撕成两半，甚极时，只恨不能快快断气，早些解脱！
“小宝听话......阿爹求你了，你还太小......”
欲死而不能，我嘤嘤着失了神志，视线恍惚，若有一黑一白两人自街尾行来，手里提的东西叮当响，竟是铁锁。
“这里刚死了许多人，本以为能抓些冤魂回阴司复命，却未曾想是魔君下的手，全都魂飞魄散了，白来一趟！”
那白袍的鬼判说着就走近了，周身缭绕着一层黑雾，看不清模样，“咦？这儿还一个。”
他瞧见了我，驻足在旁侧，那影影绰绰的两只脚竟穿过年轻士兵的身躯，飘乎乎地贴在地面，“这只魂儿还是囫囵个儿的，马上要死了，等等吧。”
黑袍鬼判道：“不止一个，肚子里还有两个。”
白袍鬼判咂舌，“啧啧，冤孽冤孽，怀孕冤死的最容易成厉鬼，一齐收了罢。”
“稍等，别的魂儿都散了，就他的还齐整，怪哉。我查查此人的前世今生，看有何来头，免得误撞了哪个难惹的命格，或是挡了哪个转世投胎的神仙。”
“能碰着那回事儿？我收魂几百年了，碰不着！”白袍鬼判笑道。
“还是要谨慎些才好。地宫看门的断头仙说了，十日前太白金星下来与大帝叙旧，饮酒间提起天界相争，废黜仙位二百来个，太虚已入大危，地府之事也不敢再敷衍......”
黑袍鬼判嘟囔间，一阵哗哗的翻书声，也不知怎么“查”的，不多时听见他叫出一声“糟了！”
“怎的？”白袍鬼判被吓了一跳。
“此人......此人已在人间历练八世，今生姓李，早在百帝庙有牌位，注定要飞升的，若我们此时将他带走，误了他在阳间的历劫，岂不是乱了命数？追究下来还是你我的过。”
白袍鬼判听如此说，也慌张了，道：“那、那我们快走，快走，免得惹上麻烦，损了修行......”
“等等，他业障太重，命中无子，这双胎是异数，不该留。何不替他解了这孽缘，我们也可在录魂簿上记一笔，回地府找第十殿转轮王核对，免得那边发错了投生......”
黑袍鬼判说着就弯腰，茫茫的雾气中伸出一只利爪来，似要拿走什么，我护子心切，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力，抱住它的手就乱咬一通。
面前黑白两团雾气渐渐淡去，现出一张“鬼脸”，奇丑无比，面皮似从不洗脸的耄耋穷叟，沟壑纵横，风干的橘皮一般，上面戳了两个洞，便是眼睛，明明旁侧就有还未熄灭的火把，却从里面看不见任何光亮。
是人是鬼？我头晕眼花，分不清真假，瞧见另一只利爪伸来，吓得呜呜乱叫，更加用力地撕咬，只觉牙齿嵌进温热的皮肉，随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进口鼻。
是个人！
他无言，捏住我下颌一拧，颌骨脱臼，登时牙齿失力，又迫我张嘴，塞了粒极苦的药丸进来，我下意识想呕出去，他又强行合上我的嘴，见我不得不吞下，方才松手，转而去搭在我寸门处探查脉象，另一手点我下髎、孔最几穴，流血稍止，又移至后腰命门穴，以掌轻轻覆上，片刻便有一股暖流涌入经脉，腹中奇痛亦稍缓。
我这才清明几分，哪里有什么黑白鬼判，刚才濒死之际，竟把脑中幻象当了真！
“唔......你是谁？”
“鬼面”耷拉的嘴角往上牵了牵，似笑非笑。
忽听不远处传来鸣金之声，马蹄雷雷，刚才动静不小，附近的横秋军闻声赶来了。我被他拿捏在手上，动弹不得，只怔怔瞪着眼睛，急喘气道：“义士救命之恩，我一定倾力相报......还请您......”
话未说完，脑侧的翳风穴和风池穴又挨了两下，瞬时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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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不知是何时辰，也不知是何地方，头一件事就是摸肚子，确认依旧是圆的，我呆了许久，无悲无喜，只生出一阵从噩梦中醒来的脱力感，浑身松了绷着的劲儿，侧头时才察觉绢枕已被眼泪湿透，沁寒入髓。
微微挪动，发觉下-身受缚，掀开被子一看，原先所着亵衣未变，带血的裤子换作了棉布条，从腰胯层层缠到两腿，其间还夹有药粉，苦涩之味混着血腥，十分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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