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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吴宫时，已过亥时。
岚安殿灯火如昼，及近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凌景奕由总管李夏引路，来到殿前，正欲取下佩剑，李夏道：“主子说是您，不必除剑。”
凌景奕还是取下放到落兵台上，“多谢主君信任，但规矩还是要守。”
李夏便不再多言，引路转过三重围屏， 看见座首上的李徵钰，凌景奕轻撩衣摆，单膝跪下，恭敬道：“拜见主君。”
李徵钰身着随常的衣服，看样子有些疲倦，半眯着眼睛，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此话开头，意思颇多，凌景奕略想了一圈，颔首不语。听闻李徵钰说平身，这才起来立好。
他还不至于像冯俊雄那种蠢货，在这些礼仪小节上失度。凭李徵钰的本事，确实也担得起他的跪拜，便是宗父凌肃章，都是十分顾忌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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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睡下了，但忽然想起一件事，为你担心，所以叫你来问问。”李徵钰眉头微蹙，神情如一般关怀晚辈的慈和长者，“北疆已经在化雪，路上到处泥泞不堪，车马难以行进，恐怕要耽误粮草辎重的运输，你们却有五万多人，还够吃吗？”
凌景奕回道：“谢主君关心。宗父也说此次北上匆忙，为了稳妥，又加派了三万人马赶来，应该会顺路带些吃穿来。营中剩余的，我们紧省着用，还够撑到八月。”
“那就好。”李徵钰笑了笑，欣慰点头，“齐州军两年前奉皇帝的命奔赴苗疆平乱，已经折损了不少人，还未安歇，现在又来北疆。虽然素有战功，但士兵也都是爹娘养大的血肉之躯，你身为主帅，应当多多爱惜，莫要令他们无故丧命。”
凌景奕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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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答简略，李徵钰也并无不满，看向左侧，那里挂着一副巨大的北疆舆图，已用红笔勾注了不少地方，粗略一看，本是各军机密的布防，竟然全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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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徵钰问：“听说玄甲一分为二，三成南守阳汶关，七成据赤槖关？”
凌景奕走近舆图，越看越心惊于其细致的程度，在左上角找到舆图上的两处谷地，点了点头，“是。”
李徵钰皱眉，忽叹道：“怎么能那样莽撞？”
旁侧的谋士适时插嘴：“北狄近来在传关于狼主的流言，气势不亚于当年的阿史那，白千澜十二万人都没守住赤槖关，齐州人虽然勇武，也不能被单独搁在那里以一当十呐......”
另一人道：“的确很可惜。白家军当年是何等威武？但在那一场血战中大败，实力骤减，后来虽然勉强将阿史那撵出了中原，临央却已经被劫掠，无数百姓命丧狄蛮之手，白千澜也功不抵过，就此陨落了，还因此事在后世落了污名。”
“得一良将才，胜百连城璧，白千澜却是败在“疑心”二字上了。延熙皇帝见白家军势大，心生戒备，有意命其东南西北地到处跑，名曰平乱，实则是慢慢消耗。是以，到赤槖关那一战时，白家军的实力已经远远比不上鼎盛的时候，加之鏖战一年，又没等到朝廷的援军和粮食，实在撑不下去，这才没守住。延熙皇帝自己也大大低估了阿史那，才导致了后来的大乱。”
“白千澜忠心耿耿，宁愿自损实力也要奉命到处派兵，虽然可以暂缓君心之疑，但堂堂国之重器，何至于壁虎断尾？”
说着，此谋士忧心忡忡地看向凌景奕，“凌主帅，恕在下多嘴，北御府现在虽有一个盟营，但到底是由天南地北的私兵拼凑而成，各怀心思，难以拧成一股绳。玄甲却一马当先，齐州更离此地三千余里，驰援不易，您要多加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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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谋士也道：“各族联合虽好，但都挤在一处，难免有摩擦。就比如西南侯的匪兵，毫无纪律可言，到处作乱，已经惹得北御王心生不满。这个时候，北面有劲敌崛起，我们自己万万不可先起内祸，令狄蛮趁虚而入，否则同袍相残，不仅是北疆百姓罹患，中原亦会受累。”
凌景奕听着这一唱一和的戏码，心中暗笑。
这两人所言，句句暗指当年的白家军就是现在的齐州军，延熙皇帝削弱白家军，正如今上对齐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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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徵钰专门安排人来说这么一段，当然也是有些根据。
皇帝调各地豪强私兵北上，目的也是为了削弱地方，巩固皇权。比起远离临央的横秋，东面的齐州军其实更为皇帝所顾忌，然而齐州军非比寻常，早在几十年前就是帝师，史上曾护过大启三位皇子称帝，直至现在的李徵廷。
朝廷民间皆有流传，得齐州军得天下，反之亦然。皇帝历来多疑，怎能不坐立难安？要革除弊病，能拿由乱军组成的横秋开刀，但无论如何，齐州军功义具备，根基也深厚，难以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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