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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些了？”师父停在几步外，对我的神情，除去痛心，亦有些愧疚。但细看，又全然是空洞。
我恍惚点了点头，又忽醒起他看不见了，忙张嘴补道：“已经全好了......多谢尊主关心。”
然后，我们就未再说话，默然站了一会儿，直到师父说：“雪大，你去吧。”
我便颔首，抖着腿踩上马凳。却生怕这是此生最后一面，犹犹豫豫，还是回身，道：“尊主，那晚我不该说那些话气你......”
师父微微摇头，苦笑，“本尊也未能护你周全，以致你自损身体。”
“......”我眼眶发酸，连忙道：“不是......都是我自己的错，该受......”
一时，我竟发现自己在师父面前，不过又是另一个犯错无算、无理取闹的奚辰。
父亲虽疼爱我，却终究威严，我知事后，就鲜少敢在他面前显露调皮小儿的模样。算来，我的无赖刁蛮，一半撒在了江明棋那里，一半是从前的时候，丢在了师父那里。
又默然了片刻，师父道：“此后，我就不能再留下了。”
虽如所料，但听到这极为平淡的一句话，我心口也还是被骤然插了一刀似地疼。
那日在缪黎馆看到房中的情况，凌乱又没来得及收拾，我就大略猜得到。后来也从晏曈口中证实，西吴宫夜宴后，师父独自喝了许多酒，迷醉中与湛玉书有了夫妻之实。清晨醒来，湛玉书却已经羞愤离开，师父只得匆忙带人出城去追寻。我也正是在那时追上他讨要虫丹的。
按师父的性子，既然碰了，必定也是要负责到底。
我隐隐觉得未必不是湛玉书趁虚而入，明明与我勾引江明棋的手段一样，遂愿了，却非要做出这副样子来让师父愧疚......我更不敢细想师父的醉酒失态，是否与我说的那些难听话有关。
我攥了攥拳头，道：“眼睛......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还给尊主的。”
师父释然一笑，摇头道：“无妨，救命本该重于治眼。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再帮你什么。至于眼睛，我早就习惯了。此番下山，也已见过想见之人，路上风景亦不错，实属无憾，就不必再费力折腾，我也清静些。”
“......”我感觉两行眼泪自眼角坠下。
“奚迟。”师父又轻轻地唤了我一声，缓缓道：“我知道你从来都对我无男女私情，是我生出了不伦妄念。此前，我十分害怕你知道了会厌恶，情发于中，本也可以止乎礼，我本该克制自持，但……迫你离开抚陵，我是出于自私，徒给自己留了一点无用的体面......却害你在外飘零至此。”
“......”他忽然如此剖白心迹，我吓得愣怔，半晌，反应过来，低头道：“尊主当初是知道，我在外有父亲和二弟，有世叔，还有......喜欢的人，他们都会护着我，绝不至于无人庇佑，所以才放心让我离开。只是世事难料，也怪我自己偏离了正道，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与当初离开抚陵并无关系。请师父千万莫要用此等言语自苦......”
闻言，师父便不说话了，而后淡淡点头，就转身萧索地离去。一阵风刮来，他飘起的薄袖中掉出一张绢子，我过去捡起来，展开看，发现是一块长而细的深色布料，像是从袖口生生撕下来的。
“......”
那日在天香楼，师父与凌景祯交手，我怕他不习惯视物过招，就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来给他蒙住眼睛。竟一直把这块破烂玩意儿揣在身上......
我脚下晃了一晃，几欲追上那身影，却终究不敢出声相留，便只朝着他的背影跪下，诚心地磕了一个头。
这样的浊世，师父身在其中，只会疲累。他生来磊落，难道还要他像李徵钰、凌景奕之流，为了目的，整日谋划算计？他的性情，不能明白这些尔虞我诈，不屑学，也学不会。
顾弦非就该是高山清泉，不可与滚滚浊流为伍。
只愿湛玉书是真心爱他，也爱他此种品性，日后能给他带去一些慰藉。
师父表面虽冷清，却也细心体贴，必定会同样珍重爱惜湛玉书，他们两人在抚陵潇洒而活，不为俗务所扰，鱼水和谐，如此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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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马车，又往西吴宫回去，路上忽然停下，侍从道：“前面有人闹事。”
我从与师父分别的伤感中抽离出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按理说，大婚当前，这时候不该有人敢在晋城闹事。
“又是凌家的人？”
“是西南侯的兵。”却听侍从回道。
“......”我挑起一角窗帷，却也看不见什么，“那绕开走吧。”
但马车还未转过弯，就已经被裹挟进熙攘中。本来在晋城，乘坐文府的车辇，稍有眼力的人，看见都会自觉避让，此次出来也匆忙，是以只有几个西吴宫的侍从跟随。遇见的又偏偏是西南侯匪兵，他们的秉性，恐怕不会省得。果然，马车被撞得叮当哐啷响，还有许多蜀地言语的叫嚣。
“此乃文府车架，不得冲撞！”侍卫厉声喝道。然而，等了片刻，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那些匪兵横冲直撞地奔过去，并未停留，须臾，街面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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