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医膝盖一软，在深宫中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身子终归没能抵挡住今日的耸人听闻，一个软倒，额头抢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太后唯一的爱子死在了帝王殿前，几乎不用想，他都能看到这刚刚恢复安稳的大陳皇宫会是什么炼狱景象。
窦辞的母族顾家是皇城独出一裁的‘爱子如命’，族内为人长辈者拼了命也要把自家小辈护在羽翼之下，昔日贵妃盛宠，为顾家撑了不少面门，而今哪怕窦辞如此荒唐行事，可顾丞相与太后却从未动过什么明哲保身的念头，更未曾想过放弃他。
如今七王惨死，太后势必含血为子复仇，与其一母同胞的顾丞相也必然不会退缩，朝内昔日被窦懿逼入绝境的狼子野心之徒又怎会放过这大好的浑水摸鱼时机？
殊死一搏，何人能断定是鱼死，亦或是网破。
寒风猎猎，殿前的纷乱分毫没有影响到熏香袅袅的内殿，顺子小心翼翼的在床前侍候着，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太医鱼贯而入，而后又弓着身谨小慎微地有序退场。
少年帝王合着眼靠坐在龙床之上，气质内敛，丝毫不见刚刚的癫狂。
“拖出去。”
低沉的嗓音忽而响起，顺子微微一抖，立刻躬身回道：“是。”又停了片刻，迟疑问道：“陛下，那木盒……”
“拖出去！”
顺子心口剧震，立刻高举手臂应道：“是！”
他快速朝着身后身体僵直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小太监立刻碎步跑了出去，阖上门，这才松了口气，眉眼低垂看着狼狈成一团的丞相府和太后殿的内监侍从，嘴唇抖了抖，斟酌着字眼半晌才开口：
“陛下有令，即刻清场---”
“是。”
禁军整齐号一接令。
“何人敢动！”
禁军大力开始清理黏在地上围在窦辞的内监，太后殿的内监几乎要哽死，可又不敢在天子殿前放肆，只能在禁军毫无留情的拉扯中起身，而在这一片铁甲摩擦的寂静中，顾斯年沉厚的嗓音忽然响起，禁军即将抓在窦辞身上的手一僵。
顾斯年像块破布一样塞在角落，他周围却是空荡荡的一片，男人缓缓自地上爬起来，凌乱发丝下的眼红的滴血。
“今我丞相府，势与圣上势不两立！”
他站直了身子，挡在窦辞身前猛然气沉丹田，朝着巍峨殿前喊道，嘶声缭绕在千百禁军头上，清晰透过百年红木传至了殿内。
殿内顺子吞了口口水，侍奉的丫鬟寂静跪了满地。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他顺从的低着头，没见着窦懿嘲讽扬起的唇角，却听见了低低一声嗤笑，九五之尊的少年缓缓开了尊口：“既想死，那便从了他。”
可半天也没下了命令，这个他究竟是指殿前这个胆大包天的顾斯年，还是大祸将至的丞相府。
殿外顾斯年的吼声声声力竭，却越来越远，想来应该是被禁军拉扯出了清光殿范围。
“陛下，姜，姜嫔娘娘求见。”
顾斯年一行人却为狼狈万千的被禁军架着扔出了清光殿，帝王微怒下宫内内监都顾不得窦辞七王爷的身份和还在太后宝座上的那位，尽力还算客气的将人抬了起来跟在禁军身后，待出了清光殿院门径直把冷下去的人‘抛’给了丞相府的侍从，生怕多沾上一点时间。
顾斯年一言未发的准准接住了人，面色冷的像是冰雕，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身后鱼贯而来的缥缈美人，为首那人眉眼含情，衣摆飘飘，弱不禁风。
看到来人的内监们立刻变了脸色，一个个挂上笑脸和善恭维：“参见姜嫔娘娘。”
“娘娘还是留步的好，陛下尚且不宜---”
为首的内监躬身些微透露殿内详情。
如今李宝荣身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诺大个皇宫没了李宝荣这个变数，父亲为窦懿手下大将的姜嫔就是这后宫之中身份最高的，他们自然也要小心伺候着。毕竟不管这深宫内如何风云变幻，如是想要安然活下去，还是需找准了各宫主子的定位。
娇弱美人弯唇一笑，而后微微侧头示意，身后便有侍女上前，笑语嫣然的弓了弓身子道：“多谢公公提点，不过娘娘有关乎李家的要事与陛下相商，还请公公万万要报知陛下。”
一个眼神也未曾朝狼狈的顾家人看过去。
“这---”
为首的内监大惊。
在现在这种时候，不经意间提到李家都足够叫他们紧张。
“公公，此事重要，万万不可耽搁。”
侍女低眉顺目，再一次强调。内监互相对视了两眼，而后顺从的退后让开一条路，姜嫔淡淡笑了笑，微点头算是客气一番，衣摆翻飞迈进门槛。
不过她隐匿袖间的指尖却不像主人面上表现得这么平淡，五指紧紧扣在一起，抬眼看向巍峨寂静的清光殿，晨光洒在片片晶莹剔透的琉璃瓦上，世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在这之间。
如今挡路人还一息尚存，她来的目的，就是亲自把这条路堵死。
“陛下，姜嫔---”
顺子虽然疑惑平日最会看人脸色行事的姜嫔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触窦懿霉头，可还是悄然俯身在少年身边轻声询问。
姜嫔---姜震将军独女姜云也是也。若说这天下谁人对窦懿还有些影响，李宝荣为一最，这姜云也，也稍稍能排的上些名号，只因着这位与窦懿同样是小时候就有的交情，细算下来，甚至比李宝荣还要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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