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这里已形成了一个贸易交流的地方，失去了占地为王的优越，看萧承衍坐在原地喝酒，祁月从她手中将酒壶拿了过来，她朝天扬起，酒水万箭齐发一般落下很快就滋润到了干涸的土壤里。
有风吹过，细密的黄沙弥漫了过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埋在黄沙之下数以万计的冤魂，我来看你们了。”祁月喃呢一声，而后将酒壶依旧送还给了萧承衍。
萧承衍愁眉不展，祁月心不在焉一笑，“我到前面去走走。”其实聪明的她早看出了他的意图，进嘉峪关以后他就显得气死沉沉的，此刻的沉默宣示着想要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祁月到远处去了，走了约略一小会，她感觉自己眼睛湿漉漉的。
她本以为自己泪腺已彻底退化，哪里知晓触景生情他依旧会哭。
为牺牲了的将士们哭，也为那已死去多年的自己哭。
倘若当初自己留一个心眼儿何至于全军覆没呢？倘若……但人生没有假如啊。
祁月看到远处的黄沙之内有什么熠熠生辉在放射光芒，她三两步靠近，发觉那放射光芒的是一根折断了的戈矛，她准备将戈矛拔起来，但似乎下面还埋了什么东西，她星星眼扒拉，居然将快头盖骨给弄了出来。
那戈矛就无情的刺入了这头盖骨之中。
这里曾几何时又发生过多荡气回肠的悲壮故事呢？祁月急忙将头盖骨连同戈矛一起埋了回去，超度一般默诵，“愿风将您的忠魂吹回到故土去。”
无义战已结束多年，但残留在这片土壤里的秘密还未重见天日。
祁月站在了一处制高点上，从此地居高临下一看，下面一切一览无遗，晶莹璀璨的砂砾，来来往往的人流，骆驼，梭梭草，随风飞舞的乌鸦与秃鹫。
风景并没一点的变化，祁月平复了一下心跳，坐在了沙丘上。
今日眼光炽烈，绯红的阳光毒箭一般的落下，让皮肤刺痒。
祁月甚至不敢给这里的冤魂吊唁或祭祀，她从沙丘上下来直奔萧承衍。
笼罩在他面上那浓郁的阴霾已消失不见，两人视线接触了一下，祁月笑了，“回去吗？”
“在附近走走，你喜欢吃什么玩儿什么？”看得出这是做东要请客了，祁月才不客气，一口气说出了不少自己喜欢用的吃的东西。
萧承衍带祁月到集市。
这是一个以色目人为主力军的贸易战场，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五彩斑斓的蛇纹石，各种奇形怪状的古玩，具有地域性的美食，司空见惯以及让人瞠目结舌大惊失色的奇怪东西。
祁月挑挑选选了会儿，选中了两块石头。
“据说啊，”祁月将卖家的话重复给了萧承衍，“这是可以报平安的，你我一人一个？”
“你相信这个？”
“寓意嘛，甜言蜜语谁不相信？再说了，我看着石头成色的确不错，只可惜不能贩卖到中京去，不然我就发财了。”祁月吃吃的笑。
萧承衍看祁月乐开怀喜滋滋，将石头拿过来一看，发觉那石头上拴着一条小羊皮做的锁链，石头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确算得上百里挑一的杰作。
他佩好以后，为祁月也佩戴。
祁月笑着将石头塞在了领口里。
“我感觉。”回去的路上萧承衍漫不经心的开口，“她似乎还活着。”
祁月闷声不语，注意力似乎被今日采买的石头全部都吸引了去，实际上她不过在借用摆弄石头平复心头的某些情愫罢了，那些暗流涌动的情犹如一张虚无缥缈的蜘蛛网，很快将她的心脏给包裹在了里头。
“何以见得呢？”自认为没有露馅啊，那萧承衍判断的准则是什么？
萧承衍也说不上所以然，哂笑一下，“这仅仅是一种玄奥的感觉，没有任何掷地有声的证据。”
祁月点点头，“三年多了，你对她依旧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就是千秋万代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月儿。”这是宣誓也是承诺，他愤世嫉俗的喊了一声祁月听到这里，心头微暖，真是三生有幸。
其实，不管她是生是死，有这么一个人惦念自己并且永远刻骨铭心思念自己，已足够逞心如意。
之前是祁月不知如何启齿告诉他这一切秘密，现如今祁月已错失良机。
此刻承认自己就是祁月，多少有点诡异，甚至可能会给萧承衍带来祁月浑水摸鱼的概念，“倘若她的确还活着，你总会找到她。”
“但，”那双眼里放射出阴郁的冷光，“她倘若在躲我，我如何能找到她？”
“啊，这。”
他冲动的捏住了祁月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萧承衍这才愤愤不平丢开了祁月的手，祁月舒口气，“只要你们是有缘人，早晚还会见面的，不是吗？”
萧承衍默认了这个理论，其实这多年来每当他放来府去多想一次祁月，就要用这荒谬的理论来说服自己一次，久而久之，重复了无数次自圆其说的谎言就成了至当不易的真理。
尽管自己亲眼所见尸体，但他还是存在一种侥幸心理，兴许那尸体压根就不是祁月的。
当日他心灰意冷，浑浑噩噩之间并没有如何去区分，此刻回想起来，其实事情还有谜团。
“我需要真相！”萧承衍攥着拳头，愤怒的低咒。
祁月立即和他结盟，“我帮助你调查。”
回去后萧承衍并不开心，他鲜少情绪奔溃，但今日却不同，回去后他肆无忌惮的喝酒，沉溺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不时地发出冷笑或轻柔的问询，似乎穿越了时间的洪荒以及死亡的界限在看不到摸不着的魂魄交流一般。
祁月在旁照顾，见他洋相百出心头倒不舒服。
第二日，当黎明的曙光穿透云层落在窗棂上的时候，祁月已苏醒过来，她三下五除二就去准备吃的了，这里的生活不疾不徐，和他在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让她感觉惬意轻松。
那安逸的光阴里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思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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