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轮船招商局
“吴总领？吴总领？”
空阔的左右对间办公书房内，略宽阔一侧的书案上堆着半手高的各书类，外头的光沿着窗户照在上头隐隐有些薄尘，砚台未全合上露出的部分，里头的墨也干了许久，与另一侧略狭窄半间的书案相比，看起来有些日子未有人坐镇了，此时坐在这一侧书案后的人正盯着窗边空了的花盆发呆，书案边上进来的人已等了片刻，见他一直没动，这才出声音提醒。
“嗯？”被叫吴总领的人这才回头头来，低头提笔又写着什么东西。
书案边的人将手中的簿子塞到他眼皮子底下，开口提醒道：“这是各家轮船公司送上来的批条，都等着呢，吴董今日还是没回来，还是叫您都批了罢。”
吴总领仿佛也习惯了这事，起身走到对面那侧，将印章匣子取下来，一一都盖上了。
“这是邵家名下的轮船公司？”他指着其中一张批条问道。
“是，听说这家轮船公司有一批送往宁波的货出了问题，要彻查船只，这船恰好是我们招商局租借出去的，是一条拼船，其中有他们家的货，因此才送上来这批条要请调那船只。”
“出了问题？什么问题？”吴总领仿佛对他们家之事颇有兴趣又追问道。
“这个，这个小人实在不知，对方也未有明说，他们上来的批条说是运过去的货物每箱都缺了重量，怀疑船上有人偷窃，只是也打探了这同一拼船上的其余人家，并未有这样的情形。”
“你去将这一船去调查一番，或是往来消息、同船所运货物、所涉人家都查清楚了来报我，”吴总领单独将邵家这一张批条压了下来，“去拖着他们，说吴董不在，得等他回来了才能批。”
“是。”那人接了令匆匆出了屋子。
“吴领事”将邵家的那张批条又拿起来仔细看了一回，这船从上海直接到宁波，走得是成家的码头。
“邵家业，成荣浩…”吴领事放下批条，又瞧着窗边的空花盆，喃喃自语道。
宁波 成家码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何禄急着追问道。
无奈面前几个小子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好又将面前五个木柜都打开，这木柜的钉子都已然松动，显然是开了好几回的了。
“我们也不知道，都是按着吩咐取了货要入库，按规矩开了箱子验货的，谁知道这里头竟然真的是盐袋子！”几人辩地倒是快，只是这实在是荒谬。
小子又递上报关单来要与何禄看，他一看上头写着“盐”字就气的将报关单打落在了地上。
“我难道不知道这上头写的是盐？你们都是猪脑子！这里头运的是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的？”何禄气急败坏地骂道。
“货出了什么问题？”仓库门外及内传来另一阵急切的询问声。
何禄回头一看，忙同身后的几个小子一起行礼，来人正是如今成园的少当家——成海。何禄匆匆地将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又说已然回上海招商局递消息彻查船只了，看是否是船上出了问题，若非是船上，那便是上船之时便有了差错。
“上海那儿可有消息了？”成海皱着眉头问道。
何禄摇摇头，眉头皱地比成海还深：
“官董吴美绍入京去了，尚未回来，招商局那儿的消息说是要等他回来才能给批条。”
成海从地上捡起报关单上下览了一回，将接货那小子招呼过来问话：“你将从取货之时到宁波沿途所有都细细给我说一回。”
那人也不敢有所隐瞒，一边细细地回想，一边说话：“我带着他们二人是三天前半夜里到了上海…”
上海 码头
这已是他们不知第几回来上海接货了，从第一回战战兢兢的到如今熟门熟路，他们在接货前蹲在一旁满嘴扯着瞎扯着话打发夜半的时间，此时天才刚微微亮，为了赶着最早一批出船，他们必须要从夜半一直等到第一批从招商局过了的单子上船，否则，便等得第二批拼船，这越往后要等同一船的人就越多，而越是这样的时候，便越需要些什么东西来打发时间，否则，这瞌睡便在眼前转个不停。离他们不远处，是另一队也等着接货的人马，他们显然比起这几个只能扯闲话的那是有准备地多了，在他们脚边地上是一地的花生壳，甚至还有人带着铁壶轮流喝了起来，显然里头不是什么茶水，是用来打发快天亮前瞌睡的酒。
喝着酒的几个小子测验瞥见了成海家的，看了眼手中的酒壶，向他们举了手：
“来一点？”
成海家的连忙摆了摆手拒绝了：“多谢多谢，有活儿。”
那喝酒的几人一听此话反而来了兴致，又走过来，像是要与他们说话：“哎，我们这也有活儿，喝一点嘛，喝了才醒呢，不喝反倒瞌睡哈哈哈。”那人说话间又连着喝了几口，一个畅快的嗝出来，看得这几人喉咙都烧了起来，那人仿佛是有些半醉了似的，接连摇着酒壶，好些都洒了出来，连带着空气里都蔓着一点点酒香。
成海家的硬是克制住了才没有接过酒壶，这个时候来码头接货的，都不是寻常的东西，成海家的这熟门熟路是一说，警惕旁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么主动地上来劝酒，难免有些怪异，他们甭管此时多想喝的，那也不能坏了事。那喝酒一伙人另一人见状连忙过来要将半醉的这人拉走，又是同他们道歉：“实在是对不住，这小子喝了点酒就爱劝人，你们甭搭理他。”
成海家的原还惦记着这人如何这么主动地来劝酒，被着拉酒的人如此一说，疑心又消下去了，也便与他们宽松的说了几句话。
“这天也真是一天也一个样，你说这日头里还是热，偏早晚都凉。”方才拉酒那人与成海家的随口说了几句闲话。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警惕的话，成海家的本就是是在闲扯，自然也不介意多这一个人，便随口应了了几句，这一来二去的几句话，倒是挺能说道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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