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
成陆的语气竟是比这一路奔袭而来的王赫之还要急促些，王赫之从门口一路过来尚来不及歇口气便被成陆抓着，这好不容易想伸手够一把桌上的茶碗喝口水的，又被施筠清拖着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屋子越来越远，全凭一口喘将气息缓过来。
三人整好赶在那洋先生进屋前一刻先踩进了脚步，施筠清将这二人往最后头一丢，三人便齐齐地在学生堆里没了身影。
王赫之平复了气息这才低头要与成陆说话，却一瞥眼瞧见金凌坐在了冯海宁后头，二人瞧着有说有笑，冯海宁正盯着他们这三个进来。
“别看他们，你管说你的，上海情形如何？”成陆察觉王赫之的疑惑，淡然地压低声音提醒他。
“哦，凤三还没回来，叫我先来给你送消息。”王赫之冲着冯海宁的眼神瞪了回去，“的确是同冯海宁有干系，他可不止是收了消息要来对付你，连你说那邵家的军火往来都是他接头的。”
原来在成泽联合钱家人的一番手脚之下，将成海与邵家业那批上海且来的货在船上买通了人做了手脚，将他们满打满五箱军火偷摸在苏州下了船，所以何禄才在成家仓库里开了五箱盐袋出来，那钱文半夜里早就将这重量或是大小都摸了个清楚，又有哪些所谓投缘同行的一路相伴，叫他们从接了货到苏州，压根就不能开箱子验货。
如此这般，便叫他们误以为是送货进上海仓库时出了差错，邵家业只好急急地去核对此事，而成陆做到了这一步，便是凤三、金凌的手段了，二人早知会了王漱仔细关照此事，凤三更是亲至上海与王漱一同明察暗访，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顺藤摸瓜地上来，便叫他们察觉了“内奸”。
王漱早在得了成陆“船到港”的消息便在制造总局大行禁令，若有出行必得通报，能在总局内行这样大量军火往来必然不是寻常底下的师傅。凤三亲自带着手下的人对这些通报之人一一追查，更是将冯海宁、邵家业的照片同他们都散发，终于抓住了眉目。
王漱手下有一位监管出入的冯姓氏督理，从前因要照顾出入货物，便每隔着三日便要出一回门监看这些往外送的军火，自禁令出日便减少了出门次数，大约是几回出门都未察觉动静便略做了放松，不曾想每回都是军中之人在底下暗随，都是凤三手下参加过实地操练，又是跟过秋操的，跟着那些警惕性极高的兵都未必露马脚，不过是跟个普通人自然不能叫他有一丝一毫地察觉，而便是这一个放松，就叫他们个抓了个现行：贺督理与邵家业私下相见。
“我们的人也并未将他们当场拿住，得了消息便往凤三那儿去说了，照他的意思眼下不过查到了那二人相见，算是拿下了也是口说无凭，到底做不得真，只能先查这姓贺的消息，等着他们真有了动作再抓，本想着还要想法子，也不知他们二人商量了些什么东西，这姓贺的回头便有了动作，凤三得了消息就对他有疑惑，这下还不将他给住了个人证物证皆在。”王赫之比手画脚的演绎地那叫一个生动，又怕洋先生察觉，动作是有的，声音又压得低。
“继续。”
“江南制造局接了一批上海商团的货单，这姓冯的便在这定单头上又多加了一百柄步枪，五百颗弹药一并送出去，只是这送出去的货我们追着查下去，果然一分为了几批，只是我们原来想着只有这一批加定的是他额外旁生出来的，竟不知，连这整单都不是这上海商团下。”王赫之接着说道，只是这话里还是带着些微的惊异没缓过来的。
“是为了邵家业同他来说出了差错的货，所以加定了。”成陆肯定地断言。
王赫之连连点了几回头，又说道：“正是这样的，这算是将他给扣押住了，所以凤三要我立刻先来知会你，若是时间拖地久一些，那邵家之人也能察觉，冯海宁必然也该发作了。你当那冯姓督理与他是和关系—是他奶娘的儿子！怪不得我打听不到此人的消息，你说隔着这样的弯弯我哪里会想到。”王赫之说着这话便很是不忿。
原来这冯姓督理的生母从前便是在冯家做过奶娘的下人，早些年这姓冯的因中了进士便将这奶娘接出去了，何况又过去了许多年，自然寻常人不能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他为何要替他们做这些事，这缘由还在官、钱二字头上，官大一层压死人，这姓冯的家中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一头压着他，一头诱着利，便也给冯海宁与邵家业之间做了这样的下手。
成陆一耳朵听王赫之这说话，另一耳朵却早将这声响散了出去，他想起了另一起子事，且不说成荣浩与邵家业合作其中之事得了那些利益，且看成海，自出入码头，或者说是从成荣浩手中接下了邵家业的合作，吃穿用度……送成荣裕那价值千两的南海珊瑚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邵家业在其中，与成荣浩要分利，自然也不能忘记这冯海宁，怕这冯海宁在里头得的利也不再少数，连成海这最底下的能分得的都如此丰厚，果然是个能叫人舍出性命的买卖。
“凤三将他拿下之后，你所说的这些事，你堂兄可知晓了？”成陆问道。
王赫之不知他何意，摇了摇头，答道，“尚且还不知道，只是知晓凤三拿下了这个冯姓的督理，怎地，你还是想着我堂兄参与了其中之事？”
“不，”成陆突然盯着他的脸笑了笑，这仿佛看着猎物般的眼神叫王赫之吓地一个战栗，只是细看这成陆仿佛又不是盯着他，而是透过他看到了些什么。
“我所想的并不是你堂兄，而是一件大事。”成陆的笑意略浓了些，一件称得上是大买卖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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