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是我呀，成公子，天津，天津码头，您给了我钱，叫我到宁波来的！”
成陆身旁跟着的小子已有了几分警惕，大有要将他隔绝出成陆身旁的意思，他生怕叫人误会故意与成陆攀谈，急地有些嚷嚷。
成陆抬手示意靠近的几人退下，又细看了看，那人便又是将头发故意弄得凌乱了几分凑上给成陆瞧。
“是你啊，你怎么不曾到家中来找我？”
码头并非是个说话的地方，成陆正要回去，索性将此人也带上，二人上了马车成陆这才与他说起了话。
那人上了马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了，挠了挠头又低着脑袋说话：“倒…倒不是没有去过，远远地瞧见了您总是一大早出了门，连等着好几日都是如此，我想着您怕是繁忙，不好意思打扰，便先去找了活计，想着总能见到的。”
成陆点点头，温言道：“看你今日的模样，可是已然安顿下来了。”
“是是是。”那人一阵惊喜，“起头里在报关行做跑街，得掌柜的赏识，叫我学着做账房呢。”
“报关行？难道是…”
“正是正是，我上头的掌柜正是贺珍贺掌柜呢！”那人连忙答道。
成陆敲了敲马车壁，冲着外头吩咐道：“去报关行。”又转而嘱咐他，“贺珍很是能干，你多向他学学，家中若是有难处的，也只管同他说。”
“是！多谢成…当家的。”那人一边兴奋着却突然又低下了头不大好意思起来。
成陆将他在报关行放下，又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往轮船公司去了，留下这一人在报关行门后等着目送马车离开了街上，这才迈着轻快地步子进了报关行里头，二楼窗边的贺珍将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
贺珍便又想起了初初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在别苑外墙边上，他随成陆从杭州归来在别苑歇息，第二日又送成陆往苏州去。
“轮船公司的账房这事眼下是不能交由你手里去做了，然我也并不想叫你彻底脱离了这事，若是你手底下有合适的人也只管推过来给我，只要是听你话的，你能管束地住的就稳妥，也不必真有多少真本事，你懂得分寸的。”成陆人虽进了马车，却又开着车门与边上站着的贺珍一通交代。
以贺珍的角度抬头看成陆，他此刻眼下青灰便又显眼许多，贺珍一一点头，“记住了当家的，我尽快去找人选。”
边上的成泽又催促着要赶船，成陆便也不再多说，急匆匆地就由着马车将他拉走，贺珍便在此时一回头见到了缩在不远处的此人，乍一眼看去他一身穿着和街边的乞讨流浪之人也并不差太大，只是他又将自己收拾地很干净，人也是站的笔挺，并没有那般佝偻瑟缩之态，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这边，与贺珍的眼神一接触，才又不好意思地低头了。
“站住！”
贺珍见他忽而转身就要走便叫住了他，那人略迷茫地回头，见着贺珍过来便行了个掬手礼：“不知这位成家公子有何吩咐？”
贺珍一听倒是有了兴趣，“你怎么知道我是成家的公子？”
那人倒是讶异了，很快又变成了歉意：“方才与您说话的不是成公子么？我瞧着您二人一同从里头出来，想必您也是成家的公子爷，若是我有岔眼的，还请您见谅。”
“你认识我们当…成公子？”贺珍改了口反问道。
面前此人刚想开口的，却又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贺珍，便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从前见过一回，有些眼熟，大约是没有看错的。”
“那既然见过，何不直接上门，在这儿等着？”贺珍又问。
“我…”他看了一眼自己，头又低了。“我这模样不敢，不敢上门去叨扰府中，想着若是能等成公子得空在门口与他说一回话便可，只是好像成公子近来总是繁忙，我等了几回都没有找着机会。”
贺珍确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是觉得这身模样见成陆怕是要被拦在门口，又或事叫人以为是故意来攀附成陆的。
“既是这样，不如你告诉我名姓或住址，成公子近来怕是总不得空，叫他身边极亲近的人见你也是一般，我替你去说一声，或是去寻你，或是再邀，也省的你白等着。”贺珍揣摩此人言行也是有些学识又并不虚夸，大约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只是既是这副样貌，大半是有求于成陆，成陆近来总是忙于各事，总不好谁都叫他去见，改日叫成泽去也就是了。
谁知那人却急急地摆摆手，“不必不必，我才初来到宁波，一时也没有安稳落脚之处，眼下住的地方改日许就不住了，既是这样，等我安稳下来了，我再来见成公子成公子罢。”这人大约也明白了贺珍的意思，只是他并非是一定要从成陆那儿得些好处，虽说成陆也应允了要给他写活计做，只是，他一个活人有手有脚总不至于被饿死，宁波的码头不比天津乱糟糟的，即便是洋人的手底下那也还有许多活儿可以做，若是能凭他的本事自己有了活，将来在成公子面前他才能更抬头挺胸呢。
言毕他便向贺珍告辞，一转身却又被贺珍给叫住了。
“等下，你念过书不成？”
他被贺珍如此一问倒是有些莫名，却也老老实实地答了：“从前在私塾念过几年学，后来科举没有，都去学堂里里乐，也跟着念了几年文学、理算的，往后便一直在码头做事了。”
贺珍点点头，“若是你一时间还不曾找到安稳工作的，明日来石库门巷的报关行找我，从码头往外，过了剪子铺的第三家便是，到了便说找贺珍，我那儿缺几个跑街的，你既然说从前也常在码头做事，想必做个跑街也是熟练的。”
那人顿时脸上便露出了许多的惊喜，连连道谢：“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我便是你明日要去找的贺珍，我并不是成家的什么公子，方才你见到的那位成公子，是我们当家的，我不过是他手底下的掌柜，你以后叫我一声贺掌柜便是。”贺珍向他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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