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尘一死，张知陈也不会活着离开昭信府。
武斗场四周的观众清楚地看到三尺长的匕首没入纪风尘肩膀三分，距离他最近的张知陈更是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回天无力，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走廊下一直关注比武状况的江夜舒展了眉头，眼中甚至有了喜色。
这个打败了无数挑战者的少年，想来是缺乏神灵庇佑，无法让他有活命的机会。
后院北方的桐油灯还在燃烧，半空中的两人交叠在一起缓缓下坠。
谢文狂松开紧捏匕首的手，微微弯曲双腿，他想平稳落地，好去迎接众人的欢呼，忽然听到少年冷冷的笑声，这位车骑府的跋扈武士困惑地回头去看，刚回过头，一抹金色光影就顺着纪风尘头颅的转动抹过他的颈脖。
观望台上的几个人也看到了纪风尘嘴里的弧形金光。
见到那抹不详的光亮，左眼皮一直跳得很厉害的王智宇猛然朝武斗场大呼一声：“不可能。”
高楼上，不明所以的侍女回头看了失控的将军一眼，再回首时发现倒下的不是纪风尘，而是谢文狂。
结局出人意料，原以为必死的纪风尘竟然绝地反击，含住窄弧刀的碎片杀死了对手。
这场比武的代价是十六具陌生的尸体，对纪风尘而言，他只记得车骑将军的承诺，放他师兄弟二人离开。
纪风尘巍巍颤颤地站在武斗场中央，肩膀上的匕首还在，嘴里带血的刀片也还在，他吐出结束持久战斗的利器，摇摇晃晃地想要离开这块冰冷之地，却始终无法向前走动半步。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也朦朦胧胧的，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只剩下一个毛茸茸的轮廓。
从四面八方卷来的夜风像从火炉里取出的钢刀一样刮在人的骨头上，他已经没有了痛觉，身体被冰冻成木头，哪怕有人一刀砍掉他的手他也不会觉得痛。。
对了，师弟在哪里？纪风尘摇了摇头，重重咬一下舌头迫使自己清醒下来，他往擂台最边缘的角落望去，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整双手按在地上，看样子是想爬过来。
他们相距不过十五步，却太远了，他看不到师弟眼中激动的泪水，张知陈就像一条毛毛虫那样慢慢地蠕动，不知多久才能爬到他身边。
他知道自己赢了，最后的对手谢文狂倒在他脚下，眼睛再也无法自然合上。
谢文狂至死都不愿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半大孩子手里，不过生死决战就是如此，从他们答应挑战的那一刻起，各自的生命都系在手中的兵器上。
既然拔刀了，就得决一生死。
后院里的人愣了一刻，随即发出穿云裂石的欢呼，全然忘记了那是闯入昭信府的敌人，还以为是将军请来的武士。
纪风尘坐在擂台中央，掏出两块狰狞的青铜面具，扔一块给张知陈，另一块给自己带上。
他看向昭信府的主楼，发现楼顶上空空如也。
那个可疑的白发老人在原地留下一张椅子，人却不知去向。
想到王智宇阴毒的眼神，一种不安感在他心里悄然滋生。
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蔑视走廊下的江夜一眼，过去一把扶起张知陈，搂着对方的肩膀笑道：“没事了，都结束了，现在可以回家了。”
“师兄……”张知陈看着满身伤痕的纪风尘，欲语泪先流。
“别说话，快走。”
纪风尘搂着他跳下擂台，然而挡在他们跟前的红甲兵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替他们让开一条路的意思，房顶上的弓箭手也没有放下长弓。
纪风尘见状，笑了一声，回头看向江夜：“难道你想反悔？”
“我答应放你们一马，可昭信将军什么也没说，这是在昭信府嘛，又不是我家，当然不是我说了算。”江夜站起身来，露出一副贼兮兮的笑容。
剩下的红甲兵又低喝一声，外面的刀斧手双手握住兵器，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准备冲上来。
现下纪风尘精疲力尽，而且手中没有兵器，任何一个刀斧手上前都能取其性命。
生死存亡之际，纪风尘将张知陈护在身后，握紧两只拳头挡在身前，对江夜冷笑道：“原来半月教的教长也就这点诚信呀？”
“今日你们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曾许诺放你二人一事。”江夜背过身，准备离开血腥的战场，“纪风尘，我最后仁慈一回，你可以在临死之前问我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我都如实作答。”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纪正炎并非战死沙场的，而是被人下毒致死。”
“什么？”纪风尘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盯着江夜的后背大喊，“怎么可能？我可是看到了国主的诏书，还检查过家父的遗骨。”
“滕国与河洛大战前夜，有人在他喝得水里下了软骨散，致使他死于河洛勇将之手。”江夜慢慢朝走廊尽头走去，“不过你放心，下毒的人不是我半月教教徒，而是河洛的细作。”
纪风尘呆呆地站着，还想追上去抓住江夜再问些什么，房顶上的弓箭手突然松开了弦，数十枝羽箭朝他们射过来，他大喊一声“小心”，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张知陈护在身下。
漫天毒箭终究没有射到他们身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从天而降，当黑影飞到半空中时不断转动手中狭长的木盒，将所有箭矢都弹开。
纪风尘和张知陈闻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席暗红的长袍，一只暗褐色的古朴的木盒，还有一头漆黑的长发。
“师父！”两人异口同声大喊。
江夜停下脚步，站在走廊里与来人遥遥对视。
但见无烬竖立木箱，绘着古朴而反复花纹的箱子缓缓从中分开，藏在其间的古朴长剑天羽斩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抚摸剑身上的浮雕，自顾自地呢喃道：“燃于此，烬于此。”
话音落地，十余道黑影从后院高墙外飞出来，齐齐落在无烬周围。
这些人皆身着纯黑软铠，披散长发，戴狰狞的青铜面具，手持各种各样的兵器。
凛冽的杀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压得人不能呼吸。
红甲兵稍稍后退，弓箭手也不敢造次。
江夜从手下手中取过风魂刀，面对无烬喊道：“原以为我半月教与燃烬十八骑的决战会在以后发生，不想却是今日，如此一战必将两败俱伤。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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