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最长一日（八）
艾娃顺从地跟在那步履沉重的巍峨身形后。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古克盔甲的细节上，在开战之前，这副装甲特意经过了一些改造。
在长年累月的战斗后，这套装甲已经变成年代古老的艺术品，其厚重底蕴要归功于护甲师和神经小子的共同努力。
上面铺满了符文徽记，其中一些还装点着白银，金叶或明亮红釉。
两边肩甲上重重刻着搞毛笑脸造型的驱邪神符。
除了一块闪亮的金属披风之外，古克身上还挂着数不清的头骨，护符，战利品和坠饰。
咔哒一声，舱门被彻底打开。
他们迈出风暴鸟所投下的阴影，走进了烈焰风暴的灼目火光里。
在眼前，一座座如长笛般布满凹槽的射击塔矗立在高墙之中，其侧面延伸出诸多平台，大批旋翼机就停落在护墙外的空地上。
这些射击塔以及更为宏伟的邻近建筑大多陷于熊熊烈火，令那坚壁般的高热咄咄逼人。
迸发灼光的火苗依附在要塞高墙边缘翻涌而上，爬向冲击顶端，仿佛是被一条烟道抽离上去。
在某些未知源头的不断推波助澜下，烈焰风暴继续膨胀涌升，愈发白热的火团喷吐出大片炽烈焚云与焦灼灰烬，像暴雪般泼入要塞内部。
艾娃意识到其中很多冲天火柱要比她居住过的一些城市还要广阔。
她的思维已经难以认知这样的尺度。
“为什么……破坏真的能让你愉悦吗。”
伸出手，她发现自己转而将注意力聚焦在面前的一粒粒飘扬火花上，那些近在咫尺的光点显得与遥不可及的火云同样庞大。
紧紧盯住一粒舞动火花在她看来，便是牢牢抓住一丝分外宝贵的理智与宁静。
空气中充满了火花。
周围还有一种奇怪的气息，不止是熔毁焚化的味道，那是某种本不应暴露在高热中的材料此刻散发出的气味。
在要塞周边苟延残喘的非军事区域逐渐坍塌倾覆，甘美尔-瓦力防线上的每一个要塞，都具备一定的非军事功能，主要是为火车站和集市，在欧克频繁活动的前沿，平民也必须依附军事设施的存在才能安全的生活。
但此刻，这场战争充斥于各个层面。
在炮火的照耀下，艾娃能看见背着火箭背包的风暴小子嚎叫着降落到头顶的平台上。
在位于西边的斜下方，潮水般的欧克步兵沿着几条尚且完好的道路向邻近护墙发起冲击，坦克和战斗机则呼啸而过，撕扯着壁垒的厚重高墙。
而古克亲自领导的猎群正跨过被轰塌的缺口，踏上护墙延伸出的平台，朝几座高大阴沉的要塞制高点进军。
在这里，房屋和平台表面原本都铺着一层打磨光滑的橙黄色材料，如今早已变得处处斑驳焦黑。
但一切依旧是橙黄色的。
整个世界都是橙黄色的。
这一部分归功于烈焰风暴的光芒，另一部分则源于那种被新加州共和国军方一采用的建筑材料。
在刹那间的失落心痛中，艾娃想起了推罗。
这连讽刺都算不上。
在她脚下，包括大块砖石和坍塌建筑在内的众多残骸散落于地。
在快步穿过这片灼人高热与飞扬火花的时候，艾娃不禁猜想这个地方昔日究竟是何角色。
是后勤大楼的停车区域？还是防御工事的外部平台？亦或某个军官的私人宅邸？
在古克下令发动致命一击之前，这里是否存在过美感？
人类和鹰身女妖是否具有相同灵魂？
她觉得或许是相同的。
哒哒哒哒哒哒~~！
敌军火力朝行进的队列挥洒而来，占据主要部分的重机枪子弹在平台表面敲打出一片片飞溅尘埃。
艾娃清楚听到了机枪开火的咆哮，也看见古克与其他战士大步跨过那四下堆积的石块和废墟。
她以前从不知道欧克的步伐能够如此迅捷。
忽然，金属摩擦的尖鸣再度传来。
她转过身。
将他们带来此处的旋翼机正在天空打转，其他旋翼机已经纷纷升空返航，然而这艘旋翼机试图压制一处射击塔的火力，但它忽略了自身的脆弱——相对于钢筋混凝土工事而言。
在两斧旋翼被击中着火后，它居然能够继续飞行便已经彰显出了驾驶员们的决心和技术。
在火箭巢的猛烈轰击下，倍受摧残的射击塔逐渐分崩离析。
但它也没让敌人好过。
在几次无用的努力后，旋翼机的后部机身开始倾斜。
它向后滑落得越来越快，随后机首向上翘起，整个机身的角度愈发偏离水平。
随着机尾不断下沉，金属嘶鸣声戛然而止。
透过驾驶舱的暗色玻璃，艾娃能够清楚看到飞行员们扭曲的狂乱面孔，他们还在努力稳定局面。
这时引擎突然发出轰鸣，进气口顿时卷起一股股飓风般的散落残骸与飞扬灰烬，驾驶员显然打算加大马力……
然后呢？将战机推回正确的角度上？还是重新起飞？
但事实证明这都不行。
旋翼机开始翻落，艾娃看着它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舱门还开着，那看起来分明像个张大的尖喙，仿佛这艘战机是一只羽翼未丰，尚难飞翔的雏鸟，因为不慎从窝中坠落而惊恐地大声嘶鸣。
它猛然向后滑脱，随即踪影全无。
透过脚下地面的震颤，艾娃能分辨出搭乘自己的机械最终陨落的那一刻。
“跟上！”
她意识到古克在朝她呼喊，他们面临着某个更为紧急的情况。
他们脚下的一切都要分崩离析了。
艾娃曾经在凤凰城外目睹过一片层层叠叠的贫民区遭到爆破拆除。
那金字塔状的街区简直是一座堆积成山的垃圾填埋场，它已经在那片河谷里矗立了十代人的岁月，盘踞其中的居民终于被城市管理者彻底驱赶出来。
一座水电站将会取而代之，艾娃正是这项工程的推动者，崭新的发电站将会提供给凤凰城充足的电力。
定点爆破制造出一场山崩，无数房屋骤然坍塌，层层楼宇像扑克牌一样堆砌起来。
那撼动大地的毁灭与震耳欲聋的轰鸣让她目瞪口呆，但最令她感到惊愕的是贫民窟湮灭时扬起的巨量尘埃。
这段城墙的倾覆与之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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