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谦是遗腹子，他都没有见过父亲，更别提对他有什么印象。
若是每年祭拜的时候，都要像大嫂一般的痛哭不止，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宋栖梧和父亲都忽略了子谦的心理发展，若是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子谦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大哥一向都是丰神俊朗，神采奕奕的青年，却不想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居然会饱受他的阴影。
宋栖梧的心中酸涩难言，子谦终究不是大哥，大嫂的望子成龙，看来是适得其反了。
“子谦，你看我给大哥祭拜的时候，不也没哭一声？
想念并不是必须现于表面，你告诉姑姑，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你爸爸吗？”
“当然不！”宋子谦立刻否认，神情似是有些激动。
“我父亲是为了家国人民而死，我跟敬佩他，虽然他没有陪伴过我一日，虽然同学们会嘲笑我没有父亲，他死的也很难看。
可我知道，我父亲是革命的先行者，他做的，是很多人都不敢，也不能做的事情，我以他自豪。
可母亲的逼迫……我实在是……”
少年看着大厅里摆放的棺材，久久没有说话。
宋子谦说不下去了，宋栖梧也明白他没有说完的话。
“子谦，死者已矣，不必太执着于过去的过错。
等这里的事了了，姑姑就送你出国，到那里去见识更多有智慧的人，学习更加深奥的知识。
希望幼年的际遇，不会对你产生更大的影响，姑姑希望有朝一日，你回国的时候，能够焕然一新，方才不辜负父母对你的期望。”
宋子谦显然还不知道即将出国的事情，愣了一愣，只弱弱道。
“姑姑，你可真适合当教师啊。”
宋栖梧抿唇一笑，上次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好像很熟悉一样。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沈朔言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因为他已经被强制放假了，所以没穿军装，但是这行动之间的军人气势，倒是一点也没减。
宋栖梧还以为，他是来问自己回不回家的，刚想说自己在这里住着，没想到沈朔言倒是一脸凝重。
“栖梧，我出去一下，你好好的待在家里。”
宋栖梧本能的觉察出了一丝异样，大嫂去世，父亲入冬以来，身体越发不好，葬礼一事，只能她来操持，她原本就没打算回家的。
可沈朔言专门过来告诫一声，倒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般。
“怎么了？”
他这般郑重其事的吩咐自己，上一次还是在面对别人监视的时候，嫁给军人之后，宋栖梧的神经时刻都是紧绷的，生怕会发生什么突然事件。
沈朔言压根也没指望能瞒得住宋栖梧，见她起疑，也就直说了。
“你听听外面的声音。”
宋栖梧听罢，从大厅里走出来，就听外面有许多人的嚷嚷声，声音不大，却很嘈杂，离她们家应该也没有多远。
这种声音，宋栖梧太熟悉了，安静了这么多天的预感，突然有这么多人涌上街头，只有一个解释。
武汉爆发学潮了！
可政府早有防范，大街各处都有警察蹲点，他们可都是有枪的！
沈朔言拧着眉头，他昨天才刚刚给军司令发过电报，今天就爆发了学潮，若是一个不察，打死了学生，势必会令全国的情势失控。
“栖梧，我出去看看，待会儿大街上肯定会乱，你是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涉险，家里一切还要靠你。”
沈朔言说罢，转身就要走，宋栖梧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胳膊。
“你带枪了没有。”
沈朔言没穿军装，肯定不会引起那群学生的注意，他此去，肯定是为了阻止昨天上面下达的命令。
一旦起冲突，那群警察可是有枪的！
“沈朔言，我才刚结婚，你可一定要小心点。”
沈朔言好笑的看了一眼宋栖梧，他怎么可能那么有能耐，整个武汉城里，各处蹲点的警察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他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拦的住。
擒贼先擒王，他当然是直接去找警察局长说话，不过看见宋栖梧担心的样子，他又觉得很好玩的。
沈朔言撇了一眼旁边还不明白情况的宋子谦，笑着凑近宋栖梧的耳边，轻声道。
“放心，毕竟新娶了媳妇，我连洞房都没入过，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的小命，不然就亏大了。”
宋栖梧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在小孩子面前开这种玩笑。
沈朔言笑着离开了，宋子谦倒是一脸懵懂的站在门口，他还太小，委实不知道学潮是什么？
是学生的集会吗？会有很多有学识的人出现在那里吗？
葬礼的唢呐师傅出了点问题，宋栖梧赶忙过去处理了，临行时，她还嘱咐张婶，一定要把门窗关好，别让陌生人进来。
唢呐师傅的住处距离这里并不近，因为没有黄包车，宋栖梧还特意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上骑行过去，倒是真的看见不少学生在聚集。
这些学生都是分点聚集，如果没猜错，武汉市政府的门口，此刻一定是聚集了大批学生团队，不过令人疑惑的是，头几天在各个地方站着的警察也没了，不是说要抵御学潮，不惜任何代价吗？
怎的会如此安静？
唢呐师傅的事情办的很快，等宋栖梧从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是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街上的学生少了些许，宋栖梧特意去了市政府那里改道，果然，在那里聚集了大批的学生。
几个为首的学生高举着手里的册子，在门前高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要求政府领导，出来就察哈尔和华北问题做出解释。
在他们的周围，围着大批的记者在拍照，询问，还有大批身穿制度的警察，和手里高举的枪。
情势急迫，只需要一个轻轻的一个火花，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此刻的沈朔言，应该就在市政府大厅里，在据理力争，想找到方法来控制局面。
宋栖梧没有多看，宋家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她没有时间在这里看热闹。
她一路骑行回家，才刚刚进门，就听见父亲在发火，张婶哭啼不止。
宋栖梧猛的推开门，张婶急急的叫道。
“小姐！子谦不见了，你从外面回来，有没有看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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