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再看，这一句话竟是如此不详，那我的人生呢？不会的，阿深，你的人生绝不会是这样，你还有良辰美景，山长水阔。
你甚至还说，你要一生纠缠我。
她这一生都痛恨命运，痛恨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她从小就承受一切的不好，现在她只想求命运饶恕她一次。
她说过要与顾念深从此陌路，要他放过她，可是她要他活啊，她要他在这世间好好地活着。
如果他不在了？
她不敢想，连想都不能想。
前排司机看她一眼，猜测到可能与英航坠机的事情有关，他充满同情地看着她。
下车时，他对她说：“your future long way to go.”
她流着眼泪看着司机，然后轻轻摇头。
如果这世间没有他了，她还有什么未来？他们的人生早从她十六岁那一年就纠缠在一起了，她不可能摆脱他。
她能够离开他，只是因为她知道，他还在。
机场内乱成一片，人来人往，有人在跑，有人在咆哮，有人在哭，秦桑绿停在大厅中央，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怎么办，大脑一片混乱，耳旁嗡嗡作响。
“你也是730乘客上的家属？”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经过她身边。
她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他眼睛红红的，脸颊起了白色皮屑，神情沉痛而疲倦，她点点头，脱口而出：“我先生在飞机上。”
男孩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哽咽道：“我爸爸也在。我们都在等消息。”
秦桑绿在男孩的陪伴下走到人群中，工作人员在安抚家属，分发水与食物，营救活动还在继续，从一开始大家积极地去询问，去争吵，到渐渐安静。
徐静的电话是在傍晚打来的，秘密大白于天下之后，这是徐静第二次联系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在闪，她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桑桑。”电话接通，徐静柔声喊她。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秦桑绿捂着嘴，除了哭泣，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都知道了。”她说，“我们马上就上飞机了，我和你爸爸还有阿深的父母，我们很快就到了。”
秦桑绿还是不说话，只是流眼泪。
“桑桑。”徐静接着说，“我们没有人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秦桑绿心如刀割，她情不自禁对着电话喊道：“妈妈。”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不是亲生母亲也早已胜似亲生母亲，在她最悲痛欲绝时，她还是忍不住会叫妈妈。
徐静在那一端握着手机，把头埋进秦时天臂弯里，眼泪淌了一脸。
她的女儿又回来了。
她还管她叫妈妈。
机场大厅里有家属点起了蜡烛，秦桑绿在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睛通红，脸颊浮肿，神情悲痛。
不断有新的消息传来，但没有一个是好的。她怕听见其中有顾念深这个名字，却又急切地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一颗心如同处在冰与火之间煎熬。她现在明白了自己当时躺在手术室外顾念深的心情了，她真够残忍的。
顾念深大概是怕了，所以才能下定决心亲自送她走。
阿深，你是在报复我吗？报复过我曾让你如此恐惧、担忧、绝望吗？
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再那样做。
阿深，如果你还在这世界上，如果你还在……
手机在口袋震动，她拿出来，屏幕上闪烁着“顾念深”的名字，她心脏剧烈跳动，屏住呼吸盯着屏幕，手脚发冷，全身几乎都在颤抖。
手机在手里像一个炸弹，她愣愣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很快，手机屏幕暗下去。
她像是如梦初醒，大口喘息着，忙点开屏幕，想要回拨回去，没来及返回，屏幕再一次亮起来。
——顾念深。
她按下接听：“喂！”
“请问是您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太太吗？”电话里传来礼貌的女声。
秦桑绿愣了愣，犹如在坐过山车，心脏忽而剧烈跳起，忽而狠狠沉下。她小心翼翼回答：“是。请问您是？”
“哦是这样，我是圣辉医院的护士长，这位先生昨晚在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违规行驶遭遇车祸，手机损坏，我们今天才复制出他的通讯信息，于是联系到了你。”
“那……他现在？”
“他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请你抽空来趟医院好吗？圣辉医院十三楼。”
那头，电话已经挂断，秦桑绿还握着手机，保持原有姿势站着，心里有些茫然，这一天的大起大落，大悲大恸令她此刻的情绪有些迟钝，她似乎不敢相信，怕信了之后又面临巨大失望。
她眨眨眼，然后把手机拿到眼前，翻开刚才的通讯记录，一分四十七秒，这数字是真实的，刚才真的有人和她说，说顾念深还活着，此刻在圣辉医院。
他昨晚出了车祸，他没有在那架飞机上。
他还活着！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一股热气从心底深处蹿上来，她眼眶发涨发热，她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然后转身就往外奔。
目的地是圣辉医院。
上了车，立刻给徐静发了信息：“妈妈，阿深没有在飞机上，他在医院，圣辉医院。”
发完信息，她抬头望向车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在天际，天空如蓝丝绒般，繁星璀璨。
——今晚的月色真美。
阿深，今晚的月色真美，有生之年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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