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青上车的时候带了一碗荔枝膏，递给涂莺儿的时候顺带说起了别的事儿，“你来汴京这么久，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涂莺儿先是接过荔枝膏吃了一口，然后才说，“妾身并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自从来了汴京，基本上足不出户。”
没出过门？谢有青有些诧异，顾行舟都不让她们出门的吗？
像是看出谢有青在想什么，涂莺儿解释道，“王爷并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是我不想出去。”
“那正好，今日就顺带逛一逛。”谢有青没有问原因，不说自然就有不说的理由，她这里不是衙门公案，没必要刨根问底。
涂莺儿反倒是有些惊讶，“王妃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不想出去吗？”
谢有青听到她这样问，也回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有的人就是不喜欢出门，这些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涂莺儿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末了自顾自说道，“我从前在家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追问因果，若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就会对我非打即骂。”之后她叹了一声，“如今真好。”
谢有青想起蒋成那时候说的关于涂莺儿的事情，只觉得这世间不幸的人千千万万，可这却不是任意妄为的理由。
涂莺儿对外面的事不怎么提得起精神，也许是因为她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又也许是因为心中装着事儿，在事实没有摆在眼前之前，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怀着侥幸，因而也没办法将精力集中在这里。
谢有青约莫着时辰，叩了叩车厢，车夫会意，将马车往晋王府的方向赶，但却没有直接进丽水巷，而是转了个弯，从另一条街上岔过去，到了晋王府后身的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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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巷子内住的大部分都是附近各家的仆从，相互之间也熟识，有时候主人家为表恩典会让侍从坐着自己的车或是轿子回来，所以这一带若是忽然出现了看上去不错的车马轿子，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马车停在水井附近，谢有青示意涂莺儿掀开车帘，涂莺儿依言照做，斜对过是一处小院，门前挑着两只红灯笼，院门开着，一个小童坐在门前石阶上拿了一根儿草逗弄石阶上的虫子。
“那是宋侍卫的家，门口那孩子就是他的儿子。”
“王妃便是随便指着一户人家指着个孩子，又说明什么？”
谢有青呼出一口气，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正说着，那小童拍了拍裤子站起身来，小跑着到水井这边，又好奇地看着这辆马车，涂莺儿仍掀着车帘，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听那小童奶声奶气的问她，“夫人是来这里找人吗？”
“是啊。”涂莺儿柔声说道。
小童睁大了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夫人要找谁？”
涂莺儿难得起了一点逗他的心思，问，“这附近的人你都认识吗？”
小童用力点了点头，“我都认识的！”
“我找……宋游。”涂莺儿的声音有些颤，既期待着什么，又惧怕着什么。
巷子里空寂，于是孩童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明显，奶声奶气的童声带着点疑惑，“你要找我爹爹做什么呀？”
涂莺儿手一松，一直被掀起的车帘猛地落下去，她大口的呼吸，肩膀剧烈的起伏，她像是拼命在压抑什么，但呜咽无可避免的漏出来，而车外的小童仍然用一种困惑的奶声奶气的声音问，“夫人你不找我爹爹了吗？我爹爹出门做事去了，要晚点再回来，夫人你要先去我家里等着吗？”
没有人回答，小童奇怪的盯着车厢，有些不知所措。
“梅生。”谢有青向着另一边轻声说道。
“是。”梅生在车外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那小童跟前，蹲下身，掌心摊开送到他跟前，“这是八角亭的蜜饯，拿去吃吧。”
小童欢呼一声，将那一包蜜饯拿过去，又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回了自家的院子里，离着老远还能听见那小童的声音，“阿娘阿娘！外面有个好漂亮的姐姐送了我一包蜜饯！”
“走吧。”谢有青看了涂莺儿一眼，没说话，只吩咐车夫将车赶出去。
于是她也就没有看到随后从那院门内走出来的妇人，没有注意到她从那小童手上夺过蜜饯，狠狠地捏在手里，更没有听到那妇人对那小童说，“以后像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接，听到了吗？”
小童委委屈屈地撇了撇嘴，眼巴巴看着那一包蜜饯，闷声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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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为何会知道？”过了很久，涂莺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很少自作主张，遇上宋游，起初她也是抗拒的，只是深宅实在寂寞，顾行舟对她再好，也不会日日都同她在一处，而且……她并不算是什么美人，只能说还看得过去，顾行舟将她充为侍妾，就只是可怜她。
也许之前是有些新鲜的，那就如同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也想尝尝清粥小菜，她就是那碗清粥，除了偶尔解解腻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像她这样的解腻小菜，南阁里还有无数个，她们待在那样的地方，像是被精心圈养的宠物……
所以后来她没有拒绝，她默许宋游一切逾矩的行为，默许他一步一步的接近，默许他的冒犯，然后她沉沦其间，她把这视为前半生为数不多的自作主张。
有句话叫食髓知味，她当然害怕被揭穿的哪一天，可她又甘愿沉浸下去，在他为她编织的谎言里，再然后……她藏起一个秘密。
如今希望破灭，她反倒觉得放松，那些侥幸那些夜半突然的惶惶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她甚至笑出来，那是她久违的轻松的笑，她没了顾忌，直视谢有青的眼睛，“之前王妃说，我有两条路可以走。”
谢有青点了点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难为人，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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