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是换个场合，换个人来说，或许还可信一点。
但话是谢有青说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们两个坐在宣景阁一处相当隐秘的厢房里，这会儿又从门外进来一位以轻纱缚面的年轻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别扭。
“你该看看他。”谢有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向着她一扬，随即一饮而尽。
该看看他又是什么意思？向招儿非常不解，然后她就当真眼珠不错地盯着那年轻男子，一直盯到对面那人从原本的回应转变为之后的羞赧。
倒不是向招儿真想怎么样，只是……她想着谢有青话里的意思看着那男子发呆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尤其是之后那眉眼之间带出来的羞赧，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
虽说她见过的人很多，可她就是觉得这个人的身上隐隐带着一点熟悉感，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甚至久到朝夕相对，要唤出的名字就在嘴边的那种程度，但向招儿在脑海中把可能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有想出来。
但这种感觉却折磨人，像是蒙着一层薄纱，又像是有尖利的爪子隔着一层朦胧岁月不断勾着，直勾得人心痒，却又不得其法，想要不管不顾地四处冲撞却又步步受限。
向招儿突然有些烦躁，她开始放肆地饮酒，丝毫不再在意一旁的谢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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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侯府。
顾行舟和蒋成两个人被连推带搡地带进了淮阴侯府，倒骑驴的那位自进了府门之后重重地一甩袖子，并没有理会被带回来的这两个人，径直往里面走。
一路上都有人向着他行礼，顾行舟猜测这位就是淮阴侯。
他和淮阴侯不太熟，倒是小时候还有一点交情，只是幼时的那点交情似乎也并没什么让人开心的回忆：
他与淮阴侯年纪相仿，幼时同在宫里读书，淮阴侯那会儿还是淮阴侯世子，是他十三哥的伴读，他和十三哥不怎么对付，连带着两个人的伴读也经常趁人不备互相吐口水……哦没有，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允许出现吐口水这种粗鄙不堪的行为的，他们都是背地里偷偷地吐，怎么痛快怎么来。
后来有一回他们这边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逮到了落单的淮阴侯世子，几个人一起将淮阴侯世子用布口袋蒙住了头拖到了假山后面，将人胖揍了一顿，随后扬长而去，后来听说自那以后淮阴侯世子就没再进宫，想来是被揍怕了。
不过顾行舟也因此受了罚，除了手心被打了十下以外，还被丢到掖幽庭待了一天。
被丢进掖幽庭的那一天，八岁的顾行舟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亲自打架了。
回想起这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顾行舟觉得……淮阴侯大概会在认出他以后开心的放爆竹了——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虽然过去了十年又几年，但终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和蒋成一起被丢进了一间空屋子，有人上前用牛筋绳将他们分别绑在两个角落，牛筋绳轻易挣脱不开，顾行舟也没打算怎么样，就只乖巧地待在那儿，让站着就站着，让蹲着就蹲着。
蒋成有些心疼，他主子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而且这亏吃得还莫名其妙，要说当街撞驴，双方都有责任，那要不是淮阴侯的人甩飞了胡萝卜，至于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么？话再说回来，谁骑驴非得倒着骑？当自己是张果老么？
但是王爷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他也不知道王爷这么配合到底是为了啥，要说先前被带回府衙是为了配合府衙办案洗脱自己的嫌疑，那么这回呢？要证明真是驴先动的手……哦不腿……嘴……么？
蒋成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了，他好像有瑕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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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冯提婆。”酒过三巡，谢有青忽然开口对向招儿说道。
屋子里原本安静地近乎诡异，谢有青这一声就像是将这不像是在人间的地方重新拉回了红尘，除她之外的两个人都恢复了常态。
冯提婆在谢有青提到自己的时候站起身，将面纱摘下去，向着向招儿重新行了一礼。
向招儿微微有些失神，好半晌才回了神，仓促地点了点头。
谢有青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只向着冯提婆问，“可添了什么新曲儿？”
冯提婆点了点头，“江老板填了一首小令，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学着唱。”
“唱来听听吧。”谢有青说完又随口说了一句，“从前似乎从未听说江老板填过什么词。”
冯提婆刚调了弦，听到谢有青的话之后停下手上的动作，解释道，“说是偶然间的游戏之作，不过江老板经常会写些戏本子，这样的小令怕也是顺手拈来吧。”
“说得也是。”谢有青点了点头，朝着他一抬手，“请吧。”
三弦慢慢的拨出几个音儿，是在找适合的调子，紧接着弦音模拟的鼓点响起，一小段乐声过后，冯提婆开口唱道：“你看城枕着江水滔滔，鹦鹉洲阔，黄鹤楼高，鸡犬寂寥，人烟惨淡，市井萧条……都只把豺狼喂饱，好江城画破图抛……满耳呼号，鼙鼓声雄，铁马嘶骄……”
谢有青听得直皱眉，这样的曲子，再配上这样的词，全无半点美好之意，若是碰上哪个郁郁不得志的来此恰好听了这样一支曲子，怕是还不等回去就要想不开去跳河。
江广陵为何会填这样一首词？是因为什么百感交集？他写下这些的时候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而写？
世间也不乏哀婉的调子，只是大多是强说愁，像这样泣血的倒是少有，即便是有，也甚少会在太平盛世之下出现。
冯提婆唱完了这首歌，放下三弦向着谢有青行礼赔罪道：“还请王妃恕罪。”
“何罪之有？”谢有青问。
“按理说我不该唱这样的曲儿给夫人听，只是……若非如此，恐怕此曲再难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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