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色朦胧。
谢有青早早歇下，梅生吹熄了灯，轻手轻脚走出去。
与晋王府相隔大半个汴京城的巷子里，有人蹑手蹑脚缓步前行。
赖老六一直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每走几步，都要猛地一回头，借此给自己壮胆，也像是要告诫身后跟着的人，自己已经看到他了。
赖老六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来到了自家院门前。
院门上了锁，周围太静，就显得他开锁的声音格外的明显，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等进了院子，他才咳出一口浓痰来，骂骂咧咧一句，“娘的，不就是睡了你常点的那个，都是出来玩儿的，还睡出个感情来了？还敢动手打老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小子在哪儿猫着还不一定呢！”
没走两步就踢到了什么东西，赖老六又骂了一声，摸黑往里面走。
“爹啊……”幽幽地一声，像是从身后发出来的。
赖老六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转过身去。
院子里没点灯，就只有朦胧月影模模糊糊地投在院子里，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
“谁……谁啊？”他仗着胆子问了一声。
“爹啊……是我啊……”
“你你你……你谁啊你？我告诉你……你少、少少……少跟我装神弄鬼的啊……”赖老六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结巴了。
“爹啊……我是你儿子啊……”那声音一直不远不近地响在他耳朵边上，不管他往哪边躲，那声音都如影随形，而且那黑影也飘忽不定，就真的像是一个飘来飘去的魂儿。
赖老六张大了嘴，“你你你……你别吓我啊，我儿可从不吓唬我，我不上你的当！”
“爹啊……你好狠的心啊……我是你亲儿子，你连亲儿子都下得去手……”
“我不是！”赖老六不知不觉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那声音仍然就响在他的耳边，他似乎还感觉到有人在朝着他的耳朵吹气，冷嗖嗖的，一直灌到他的脖子里。
赖老六吓得直抖，整个人蹲下去，对着一个地方不住地磕头，“我求求你了，你赶紧走吧，是你命不好，怪不得我啊……”
“爹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啊……下面好冷……也好黑……爹啊……你快下来陪陪我吧……”
“滚！滚啊！你离我远点儿！”赖老六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之后他忽然就开始破口大骂，“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老子让你死，你不肯去死，天底下哪个儿子敢这么忤逆他老子？你个没良心的！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临了临了让你孝敬孝敬老子，你还不干了？”
“爹啊……底下的大王问我怎么下来了，儿子答不出来啊，大王就让我问你，为什么你要杀儿子啊？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你什么也没错！”赖老六闭着眼睛喊，“怪就怪你命不好，摊上老子这样的爹！老子也没办法啊，老子欠了一屁股的债，你又不能卖给别人做妾！好不容易有个贵人愿意拉老子一把，老子也只能按着贵人的吩咐，先把你杀了，然后嫁祸给晋王啊！”
赖老六说到这儿缓了缓声，接着说道，“儿子啊，你就安心的下去吧，爹明天就给你迁坟，你喜欢埋哪儿，爹给你换，爹再给你置办最好的棺材，咱家院子小，让你委屈了，别怪爹……”
四周忽然就没了声音，安静得近乎诡异，赖老六见听不到那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了，耳边也没有冷风了，慢慢就放下了胳膊，再慢慢抬起头来。
哪知道这一抬头，却又将他吓了个半死，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起了那么一大群的人，有人手里拿着火把，将院子里照得白昼一般。
“赖老六！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人群中有人当先问出来。
“是啊赖老六！是你自己杀的你儿子？”有人跟着质问，“那可是你亲儿子啊，那么孝顺勤快的一个小伙子，你竟然就下得去手？”
“就是就是……虎毒都不食子，这赖老六竟然为了点儿钱，就把自己儿子给杀了！”
“谁说不是，竟然还去诬告，那晋王岂是随便就诬告的？我看那，这赖老六马上就要吃苦果子喽……”
“是晋王！就是晋王！”赖老六忽然反口道，“是晋王让我这么干的！是晋王指使我的！我是无辜的！我是被强迫的！”
“住口！”闻县令从人群中走出来，“今日本官真是大开眼界，天下间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
“大人，这老赌棍的手上说不定还有好几条人命，他连亲儿子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
“对！大人千万要把赖老六带回去好好的审一审！”
周围的人连声附和，闻县令摆了摆手，“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家先散了。”
之后又对带来的衙役道，“来啊，把赖老六带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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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汴京各处对晋王的评价又变了。
“我听说……死了的那个不是晋王让人杀的，是别人干的，而且你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被他亲爹给……哎！太毒了，我都说不下去！”
“我的天？居然还有这回事儿？！”
“你也不信吧？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是我认识一个就住在赖老六家隔壁的，那天晚上他也去了，亲耳听到赖老六承认的！”
“虎毒不食子，这赖老六忒不是东西！”
“可怜了晋王，如今还蹲在牢里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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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赖老六是在进府衙的前一刻被人灭的口，闻县令立刻就让人在四周排查，但人早已经跑了，什么也没查到。”
谢有青听到梅生的回话，不免又问了一声，“可知道凶器是什么？”
“是一根针。”梅生答。
这时候又见蒋成喜气洋洋从外面进来，“给王妃报喜！王爷出来了，这会儿正在宫中面圣，让我回来同王妃说一声，请王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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