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阁”的那天飘着小雨,王夫人为她梳了头,又告诉她,让她本本分分的好好过日子。
她无动于衷,立刻就见到王夫人变了脸,她从镜子里指着她,“你以为你是什么?南阳王府的侧妃已经是抬举你了,否则你还想去当人家的正经王妃吗?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哪家的王妃能像你这般不知廉耻!”
她终于有了反应,但王夫人先她一步再次抢白,“宫宴之上公然勾引南阳王,若不是南阳王对你有情有义,你现在早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王夫人说着手上用了些力,梳齿胡乱勾上了她的头发,梳子遇到了阻碍,她不管不顾地用力一扯,硬生生拽下来几根头发。
她痛的皱眉,那厢王夫人接着说道,“你姨父好话说了一大堆,南阳王才勉强答应留下你,虽说不能娶你,好歹也给了你一个名分,你便该知足些。”
她忍了又忍,终是吐出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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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是从角门出去的,一路上都很是低调,只有鲜少见过类似市面的人才知道这是南阳王又纳了个妾室,偶尔会传来几声唏嘘,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有风不经意间穿过,微微掀开一点轿帘,她两眼无神地向外望,忽然目光一顿,然后她直起身,费力地顺着那一点缝隙往外望。
她好像是看到卢公子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瞧见他也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但她随即又想到,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碰巧过去一辆轿子,就算他看过来一眼,又如何能透过轿子看到里面的人。
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吧……
这时候忽然想念长安,当初那些对于未来的憧憬,那些数着日子的雀跃,这时候全都成了灰。
她在这时候又想起晋王妃,作为同样不幸的人,她突然很想知道晋王妃入府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再怎么说,晋王也有着一副年轻的好皮囊,哪里是南阳王那个老陈皮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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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艰难的向后推移,这已经是她来汴京的第二年了。
莺飞草长,杂花生树,她有了身孕,在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惊吓,但婉儿是高兴的,婉儿同她说,从今往后,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是这样的吗?她倚着栏杆向外看,手不自觉抚上小腹,她还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
但是南阳王很高兴,他去听她的肚子,笑着猜测应该是个男孩儿。
她假意附和,心中忽然有些担忧,一个念头升起来,她想……拿掉这个孩子。
但意外总是先到,府中新人与她争宠,设计让她从高台滑下去,可当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的时候,忽然又很痛惜。
真是奇怪,她一边哭一边想,明明不想留的,但为什么失去了,她却这样伤心?
南阳王处置了那个女子,安慰她说,“你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年不年轻的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再也不要有孩子。
转过月来,步六孤世子忽然狼狈地躲进王府,他与她在不经意间撞上,吓了她一跳。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生硬的金陵洛下音。
她从没有听过这样蹩脚的官话,但紧绷的一根弦也因此松懈下来。
“你知道书房怎么走吗?”他问。
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他当时之所以会选择向她问路,不过是怕吓着她,那是他对她仅有的一份温柔。
但那也都是后话了。
没过多久她就听说,太子查出了宫闱秘事,宣和帝震怒,废了太子,进京做质子的步六孤步番也因此仓惶逃离。
她是听南阳王说起这件事的,自从她小产以后,为了补偿她,南阳王常常陪在她身边,虽然她恨抗拒,但却只能接受,每日里演戏演得辛苦,自然就不想再有过多的表情。
南阳王将这件事当做一件趣闻讲给她,说宣和帝的后宫中有一位容妃,从前很受宠爱,但深宫寂寞,皇帝不可能只围着她一个人转,正巧那时候使团进京,其中就包括塞北察罕部的汗王,容妃与那位汗王逐渐生情,摘了禁果。
宣和帝得知以后震怒,但为了维持边境安稳,他只赐死了容妃,当时容妃已有身孕,她是被送往玉清观之后得到的鸩酒,玉清观观主不忍心,换掉鸩酒,谎称容妃过世,就这样一直瞒了下来,而她与汗王的孩子,正是步六孤步番。
这一场隐秘多年的秘事一朝被捅破,满城哗然,当年牵涉到的人再次被清洗,而她这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何苦来哉。
那毕竟都是别人的故事,而她的……
她有时候甚至希望她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或许如此还能为她无趣的人生添一抹悲壮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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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过有一天汴京也会失守。
虽然她曾不止一次的想,汴京会不会也如当初长安那般陷落?到了那个时候,雕梁画栋会不会也因为战火付之一炬,然后彻底陨落,等待着什么时候再在那一处新起一座都城。
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她除了惊愕,就是恐惧。
不止是她,谁也没有想过,都城这样容易就陷落。
到处都是炼狱,听说步六孤步番回来了,也是他率军攻破了都城,这其中一个叫郭港的叛徒功不可没。
她还听说……南阳王成了塞北留在汴京的傀儡皇帝,而她,被南阳王拱手送出去,一起被拱手送出的还有宣和帝他他的后宫妃嫔,以及所有的宗室子弟。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晋王,也不包括楚王和燕王,他们的下落众说纷纭,不过再如何去说,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再去关注了。
她再一次看到晋王妃,晋王妃的脸色很不好,因为晋王妃的父亲——谢太傅痛骂步六孤等人对宣和帝的侮辱,再然后他被愤怒的蛮军割去了舌头,血尽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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