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猜测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山河无恙，他悠闲地待在晋王府花园内，身边的矮几上放着瓜果和酒，谢有青坐在他旁边，颇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可是我们的孩子又在踢你了？”他知她怀孕辛苦，又恐她情绪不对，只拣着不容易出错的话儿来说。
然后就见她古怪地看了他半晌，好半天才出声，“这还不到三个月。”
得，他又说错话了。
他仍是陪着笑，“娘子是看我哪里不顺眼？我这就改了去。”
“小羊到底哪里不好？”
原来问题还是出在这个小名儿上。
不是他有心抬杠，实在是……小羊这个名字真的不好听，哪怕就只在乳名儿上用。
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可以再坚持一下的，因而轻声细语地打着商量，“你看，若是将来孩子上了学堂，大家知道了他的小名儿叫小羊，岂不是要笑话他？”
“谁敢？”她眉头一挑，又煞有介事地道，“我听说宗室里的孩子都太矜贵，小羊这名字一听就好养活……”
“那要是叫着叫着他自己信了，真的把自己也当成羊，回头再吵着要吃草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顾。淮。”她并没有高声，但语气明显不善。
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逗她了，赶忙去安抚，“娘子说得极是。”
“还不都是你。”也不知哪句话又惹到了她，这就又来了一出没头没尾的埋怨。
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格外可爱，顺着她的话说道，“为夫这就给夫人赔罪。”
“赔罪又有什么用？”她明显不吃这套，眼风一扫，落向盘内的葡萄。
他心领神会，忙不迭剥了一颗送入她的口中，又看着她的神色，问，“甜吗？”
“还好。”她又瞥了他一眼。
她最近脾气大得很，倒也不会冲着别人发，单单就只有他遭了殃，以至于他好些兄弟一见面就嘲笑他，说他毫无气魄。
他们懂个什么，那还不是说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儿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她问，“你笑什么？可是在笑话我变丑了？”
“没有没有！”意识到这么说有些不对劲，又赶忙补救，“夫人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美人怎么会变丑呢？”
但她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开心的意思，反而严肃地看着他，直看的他不知所措，面上不自觉就生了热，人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忽然这么看我？”
“在殿下面前，我可不敢认‘美人’这个说辞。”
她从前就同他说，哪怕他一无是处，光凭着他这张脸，就已经赢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别扭，觉得她是在变着法子的嫌弃他“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但后来就想开了，终归还是他得了她的心，她这么说，就是在夸他。
他嬉皮笑脸地道，“那夫人还生我的气吗？”
“两码事。”她不咸不淡地道。
“那……”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最后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献宝似的问，“那我们去别院散心吧，那里有小白毛儿。”
小白毛儿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孔雀，他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小白毛儿的时候就很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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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没等他们动身，他就被召进了宫中。
那时候宣和帝一门心思的铺张浪费，在齐元长的怂恿下，另外开了一座皇家园林，之所以叫他进宫，是要他去选适合放进园林里的太湖石。
这就是要出京的意思了，他虽然不愿，但皇命难违，只能遵命。
“一路顺风。”她送他到门口，虽然不舍，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一点也不难过的样子，“我也要太湖石。”她说。
“好。”他应道，又不放心的叮嘱，“我不在府中，你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她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开始的时候一回头还能看到她在门口看着他，结果还没等他走出去多远，再一回头，门口就只剩下了值守的侍从。
他就知道，她是绝对装不了太久的，只是一想到她连难过都要偷偷地难过不让他看见，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事情还没有办，他就已经盼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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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的日子过得也就是马马虎虎，他一路都写信回去，若是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就也随信一起带着，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觉得心慌。
再然后他就得知了汴京陷落的消息。
他疯了似的往回赶，日夜兼程，却还是晚了，他看到的是几乎被劫掠一空的汴京城，帝后连同宗室几乎全被步六孤步番掳走，他怀着侥幸的心态回到晋王府，看到的是零星几个仆从。
没有她。
蒋成几乎不成模样，见到他回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王爷！你可算回来了王爷！”
“王妃呢？”他焦急地问。
“王妃她……她被带走了……”
什么叫带走了？带去什么地方了？
蒋成的嘴一张一合，他想他应该是听到了，但是这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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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迫成为力挽狂澜的那个人，在那之前，他听说顾溪与步六孤步番在汴京城外不远的地方碰上，但因寡不敌众，生生被逼死。
他手中没有兵，举目只剩下老弱病残，要招兵买马，又要防着在汴京做傀儡的南阳王仗着背后塞北支持发难，他近乎是仓惶逃到南边的，在那里，他终于遇到了顾子宣。
他们相对无言，最后还是他当先开口，“你知道燕王……”
顾子宣点了点头，“他是为了掩护我。”
按着他原本的设想，他会归入楚王的麾下，成为他北上讨伐的一个谋士，但有个词叫阴差阳错，他们败退在江边，顾子宣把他推上了船。
“你去南边召集兵马，一定要把父皇接回来。”顾子宣近乎决绝地道。
之后他听到噩耗，为了给他拖延时间，楚王战至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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