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
谢家书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音虽不大，但静夜里尤其明显。
谢有道在屋内咳了一声，屋外的喧闹立刻停住，不用猜都知道，又是那几个皮猴子在以眼神互相推诿。
“都进来。”
他没有高声说话，就只是最平常的语调，然而进来的人全都耷拉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
“方才你们一个个的胆子不都是大的很？现在怎么了？”他将手边摊开放着的书阖上，书页被极快的翻动，发出“刷”的一声。
“獾郎，你先说。”
当中站着的十二三岁的少年冷不丁被点了名儿，肩膀下意识一耸，抬起头的时候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几下，赔上一张笑脸，“老师曾说，若有疑问，学生们无论何时都可以来请教。”
这话他倒确实说过，只是他在谢家设学堂这些年，从没见过哪个学生夜半三更溜到他门口的。
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正经问题，八成是因着白日里的事儿，捱到这会儿也是想窥他的反应。
但他也不拆穿他们，只正正经经地摆出师长的模样，“那你可有什么疑问？说来听听。”
獾郎左右看了看，有了同窗壮胆，他也无所畏惧，先是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学生想问老师……”
说到这儿又忽然犹豫了一下，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这样问有些不妥，但最终好奇心战胜畏惧，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大了不少，“老师今日子见了秦娘子，明明也是喜欢得紧，为什么最后又让秦娘子走了？”
他就知道……
谢有道一瞪眼，“这就是你的问题？”
獾郎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并未真的动怒，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躬身行了一礼，赶在他开口之前一边告辞一边向后退。
“多谢老师解惑，学生明白了。”最后几步跑得尤其快，其余人唯恐被落下，一个赛一个的跟兔子似的。
明白什么了？
他看着瞬间就跑没影儿了的学子们，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时又回想了一下白日里的情景，觉得他那个妹子要是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更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然而有些事情勉强不得，秦娘子固然是好，又不嫌弃他年纪大…但他总是不希望自己因为这样就可以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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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忘不了宣和十六年。
那是盛世前的狂欢，那一年有最盛大的灯会，有最热闹的庙会，天宁节里的花样儿也比往年要好，还有……她。
他当然知道，其实站在他这个角度来看，他不该喜欢她。
但有时候有些东西总是困不住，有时候一眼就是一生，栽了也就栽了，虽然无缘，但他总还是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心动。
以至于即便到了很久以后，他都时常回忆起那时候。
现在想来……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共处的时候，不曾有过温情，不曾得到过回应，却又轻而易举让他沦陷。
开始的时候源于一场误会。
他听说卢七回来了，在蟠楼订了宴席，为卢七接风洗尘。
在他看来，卢七才是做他妹夫的最合适人选，顾家人虽好，但毕竟是皇室，更何况有当初楚王的前车之鉴，对于后来的晋王，他是拒绝的。
但是他的拒绝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妹子差一点成为弃子，能进晋王府其实更像是保命，朝堂纷争他原本就不愿意沾手，经过了这件事，他更是毫无进取之心——反正晋王是个不成气候的，谢家强大了这么多年，树大招风，也是时候退下来了。
所以他才更看好卢七，一听说妹妹在王府似乎不怎么快乐，当即就要重新为她安排上卢家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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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到蟠楼的时候有些晚，他急着进门，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
“哎呀！”是清脆的女声。
他忙抬头看了一眼，惊呼的是侍女，但他撞到的却是侍女的主子。
“是在下失礼！”他有些慌乱的避开目光，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
而方才一瞥惊鸿，更是让他感到有些熟悉，就像是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是你啊……”被撞到的女子反应也有些奇怪，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匆匆向着他行了一礼，抢在他开口之前询问了一声，“没有撞到公子吧？”
他连连摆手，“是在下失礼了，姑娘可有伤到？”
一旁的女使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还要再说什么，又被她拦下，“我见公子行色匆匆，想来还有要事，我没事的，公子先请吧。”
他也不知为什么，一颗心突突的跳，脑子里也一片空白，等到他回神的时候，已经将随身的名帖递过去，一句话也已经说完了，“我姓谢，刚刚实在是抱歉，这是在下的名帖，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然后就见到她笑了一下，原本显得有些冰冷的人这时候忽然现出一丝暖意，他有片刻的失神，又忙不迭再告一声罪，逃也似的进了蟠楼。
然后又像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停住，叫住她。
她不解的回头，却耐心十足，“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不敢当，”他听到自己问，“敢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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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姓独孤。
但他将京中有名有姓的都回忆了一遍，并不记得有哪一家是姓独孤。
而看她通身气派，再加上那一身装束，又实在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想得出神，席间自然就被人瞧出不对劲来。
卢七当先发问，“你从进来开始就像丢了魂儿，怎么了？可是你妹妹……”
“不是。”他否认的太快，倒更是勾起了旁人的兴趣。
最后他无法，只得试探着问，“你们可知道……独孤家？”
席间的人全都茫然的摇头，最后还是卢七想起来了一点，告诉他，“前些时候王家大娘子接了一位外甥女进京，似乎是姓独孤。”
竟是这样巧的吗？他想起前不久父亲说，要替他向王家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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