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很沉。
苏云翎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眼睁得大大的却看不清眼前任何来路。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盲了，瞎了。不然为何看不清这眼前的一切。
不然为何明明知道如何回去，却依旧在途中迷失了方向？
“小心。”一道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苏云翎猛地顿住脚步。一道温暖的光从不远处亮起。
她无言地看着渐渐从阴影中走来的男人。
“宸亲王。”她淡淡道。
君云晟默默走来。他手中提着一盏精巧的宫灯。宫灯的灯光虽然昏黄，却将眼前的黑暗照亮。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能一眼认出本王。”他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
这是一双冷漠又熟悉的眼睛，只是这时候看去竟然有几分像极了那甘露殿中高高在上的男人。
苏云翎心中一窒，避开他的眼睛，口气轻快：“夜这么深了，宸亲王也来散步？”
君云晟走在她身边，宫灯不偏不倚正好照在她脚下的路。
“本王路过，正好看见一只迷途的羔羊。”他道。
苏云翎一愣，忽然笑了：“迷途的羔羊难道指的是我？”
君云晟走在她前面，淡淡道：“难道不是吗？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就要走到底。瞻前顾后，一时恨，一时悔，终究会什么都没有。”
苏云翎停下脚步，忽然问：“其实你早就知道如意夫人的事，对吗？”
所以他才会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才会在自己眼前出现。
君云晟并不回头。他看着这寂静深沉的夜，冷冷道：“是，我知道她。前朝的妖姬，这十年来她的隐忍和隐藏只是假象。她是盘踞在皇宫中一条最毒的美女蛇。”
苏云翎冷静问：“能让宸亲王这么忌讳，甚至不惜暴露行踪来警示我。那如意夫人一定很不可小看。”
“是的。皇宫中每个人都不能小看。”君云晟回头盯着她，忽明忽暗的烛光将他的脸照得分外阴森，“怀着轻视在宫中，最后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的。”
苏云翎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一笑：“我明白了。宸亲王是担心我不自量力去报复她？”
她笑得很轻松，美得在黑暗中像是要燃起来。
君云晟不语。
“宸亲王放心。”苏云翎对他微微一笑：“既然我选择了这一条路，就会以我自己的方式走下去。不会中途犹豫，也不会瞻前顾后。现在的苏云翎也许没有这个资格知道许多秘密，但是这只是暂时。”
“明日我还要大比。先行告辞。”
苏云翎施了一礼转身要离开。
“那药方……”君云晟忽然道。
苏云翎顿住脚步。
“那个药方，我从未告诉过你要做什么。”他慢慢道：“其实很简单，这药方，可以救一个人，也可以杀一个人。只在我一念之间。”
苏云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君云晟回头，隔着夜风看着她：“这命运给你的选择就是如此，一念可杀人，一念可救人。全凭你的心。”
苏云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宸亲王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你我的盟约依旧有效。只要你制出那药方上的药，你我就是盟友。”
君云晟说完，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苏云翎看着他离去，长长叹了一口气。今夜，真的很长。
第二天晨曦初现，苏云翎就已经穿戴整齐和一众闺秀前去朝华殿继续比试。书画已考完，剩下琴棋医。
琴棋还好，考校医术的简直寥寥无几。苏云翎拿着针匣过去太医署的时候，就只有几个闺秀正在几位老太医的监督下考配药。
苏云翎正要去依样配药的时候，那几位老太医对着她挥手：“尚医女做什么？去去……去歇着。”
苏云翎哭笑不得。不过想也是，医术没有多年浸淫其中根本不可能大成。能认清楚几千种草药都已经不错了。
这一日就这么轻松过了。
到了傍晚，苏云翎前去听旨。果然不出意外三榜上她皆有名。
这下一百多名的闺秀，只剩下不到四十位。其余未入榜的，早早地出了宫。
苏云翎算了下，能在榜上的不足四十。而最后留下要考雅乐女官的，更是只有二十五名而已。
大浪淘沙，千万名的闺秀中，这二十五位便是整个秦国中最有才华的少女。
陈公公前来宣旨。他带着笑意看着苏云翎：“皇上有旨，明日举行雅乐女官比试。雅乐女官会取三名。由皇上亲自主持。”
在场的二十五位闺秀们眼中一下子亮了。
皇帝亲自主持？
那这么说，明日就能在皇上面前施展才华了！
苏云翎看去，一个个原本矜持的闺秀们眼中顿时燃起雄心勃勃的亮光。
她心中一笑，看着手中那五道明晃晃的圣旨，雅乐女官……这便是她最终的目的。
又是深夜降临，已是深冬时节，外面簌簌下起了一场大雪。整个宫殿分外御书房中寂静无声。
两道人影印在窗棂上，一坐一立。
殿中，温暖如春。
君云澜看着手中的折子，半天，他抬头看向御阶下站着的君云晟，失笑：“老三，怎么还不去歇着？”
君云晟看了他一眼：“臣弟不困。”
君云澜知道，自己十几个弟弟中，只有这个弟弟最是特别。非同胞亲生兄弟，却因为同一个母亲而比亲生兄弟更值得信任。
他同样也知道，这个弟弟也最是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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