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颜无耐的叹气，眼神弱下来，却带着哀求的成份：“十年，轻清，定个十年之约可好？那时金玉虽小，却已经快弱冠。难道你忍心看他不足三岁便同时失去父母？”
我想点头。可是这头异常沉重。
十年，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容易。可是他可知道，那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要怎么克制着蚀骨之痛才能熬下来？
我摇头。我不答应这十年之约。
朱弘颜牵起金玉的手，道：“你们两个多说会话吧，我带金玉转转。”
院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朱逸颜拉着我的手，说：“轻清，我爱你。”
不争气的眼睛掉下来，我恨恨的抹去，哑声说：“不许说。”
这时候这么不吝啬的说这三个字了？却是要逼我答应他活着熬下去。这三个字于我来说是多么残忍？就为了他爱我，所以我得撑起孤独和苦难？
不要。
我站起身，要甩脱他的手。
他无力的任我甩开，自嘲的苦笑，说：“轻清，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么的冲动和坚持。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佩服你的坚持。”
我苦涩的问：“朱逸颜，别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是哪么多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可以论天数，而这为数不多的天数里，你给我的也是痛苦多于甜蜜。别用你所谓的爱束缚我，我不接受你的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弥补你欠我的一切。别说好好活着就是好，别说让金玉失了爹还有娘就是他的幸福。朱逸颜，如果你真的有爱，如果你真的爱他和我，就把自己的责任挑起来。”
他张嘴要说，我打断他：“别把这些都推给天意，别说你已经无能为力。朱逸颜，你曾经说过人定胜天。那只是说说而已是吗？现在你就用无力这种滥借口来敷衍我，还说你爱我？”
他无声的笑，说：“谁说你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婉转的女子？我绝不饶他。明明你就是天底下最恶的悍妇。瞧你，用这种质责的口气诘问我，还让我无话可说，你哪里把我当成你的夫你的天了？你不仅不听我的话，还要来教训我，这不是侮辱我做为男人的自尊吗？”
我讪然。
他却道：“不过，我喜欢。轻清，无论是温柔的你，还是泼辣的你，无论是执拗的你，还是柔弱的你，我都喜欢。我最喜欢看到你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很有活力的样子。我不想说抱歉，也不想说我很遗憾，我也不再要求你什么，那么，你陪着我好不好？”
我哪里还能说的出“不好”二字。
谈判无果而终。
朱弘颜回来，与朱逸颜两两对视，俱是无耐一笑。我却不理他们，只默默的收拾好院内院外的一切，准备回京。
这里是福地洞天，哪个有缘人再来此，便接手这里的一切吧。如果没人有缘，那就一直尘封，直到与天地齐寿，化为灰烬为止。
一路上走的极慢。朱弘颜备了极大极豪华的马车，铺上厚厚的锦褥。朱逸颜躺着，我和金玉坐在他对面。
每天都有御医来给他看病，随时熬药、扎针。
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他像是要给我希望和信心一样，没有一句怨言，很配合的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治疗。我知道朱弘颜多方渠道寻访名医，只为了解他的毒。
京城遥遥在望，朱逸颜虽然没什么大缓解，却并没恶化，这便是好消息。
我对朱弘颜说：“我从来没打算再进宫，如今逸身体又是这般，我们便更不想入宫了。”
他倒也不说什么，点头，道：“我在西山给你们新建的宅院，那里风景好，空气好，又离着寺庙近，没事还可以去上上香。离宫里不远，如果有什么事，快马一刻钟就到了。”
他安排的很周密，我没有什么异议。朱逸颜就算是想有异议，也没有发表的权利，我独断专行替他做了决定。
朱弘颜取道先行回宫，我和朱逸颜则绕道去了西山。
那所宅院不太奢华精致，就和普通的农家院子差不多。我却很高兴，打发了侍卫们回去，自己整理干净，而后将朱逸颜扶出来晒太阳。
他靠着我，眯着眼笑，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看着世间万物一切都是美的。”
我淡淡应声，说：“我也是。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会这般的幸福。”
他笑，说：“有你在我身边，是我的福气，怎么你倒比我还要幸福了。”
我轻轻的捶他，说：“就连幸福与否，谁更幸福些你也要跟我争吗？”
夕阳西斜，落日在我们的身上披上了一层细金。
我挨着朱逸颜坐着，他已经昏昏欲睡。我轻声道：“逸，你知道我的理想么？”
他轻轻嗯声，说：“不知道，可是我猜得出来。轻清，你想要的，大抵就是这样一间屋子，偎着自己最爱的人，看膝下两个孩子承欢，是也不是？”
我点头，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他颇为自得的笑，说：“自然是我有魅力。”
“不是，是你和我很像，身上都有一层薄薄的铠甲。而我最想做的就是摘下你的，你又想摘下我的。我们彼此折磨，又彼此相爱，走了这么久的弯路，如今相依相偎，是上天最可怜的两个孩子。”
他揽住我的肩，说：“不可怜，我们两个怎么会是最可怜的人呢？轻清，你说的，我们彼此相爱，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两个孩子。”
一年后，朱逸颜毒解。
朱弘颜要禅位，却被朱逸颜拒绝了，他说要陪我去游历天下，要在有生之年好好的弥补我。他说他无意于皇位、皇权，再者朱弘颜治国有道，深得民众爱戴，他不想多此一举。
朱弘颜坚持。
于是在一个初春的夜晚，我们两个带着金玉南下，开始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们去江南，去北国，去海边，去草原，让生命在不长的有限时空里肆意的张扬、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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