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婳心里，秦医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不该平白无故地湮灭于一场天灾。
事故发生后，她始终联系不上医生，只能每天早早起床，跟一大群人挤在学校唯一卖报纸的超市门口。
常常是和同班的人合买一份，上课期间，互相在课桌底下传阅。
林婳的心底，渐渐生出了几分绝望，她甚至梦到医生被压在石板下，浑身是血的场景。
夜里的校园，在熙熙攘攘收缩进宿舍楼后，变得寂静空旷。
林婳脱离了人声鼎沸，兜里藏着两罐白天买的啤酒，偷偷跑到假山旁的土坡，隐身到完全黑暗的石凳角落。
啤酒苦涩，不是她喜欢喝的口味，抿了半个多小时，勉强喝完了两瓶。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顿觉平静了不少，有点像炎炎夏日里，吃过冰西瓜的那种沁凉。
酒的后劲慢慢上头，醉意朦胧间，面前竟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地靠近她，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林婳眨了眨眼睛，高兴道:“江树！你怎么在这？”
“江树”在她身前蹲下，微笑地看着女孩，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儿没变。
林婳试着去触碰，然而，手径直穿过了一片虚无，没有实物感。
她怔忪了几秒，猛然意识到什么，想站起身逃走，却发觉自己紧张地动不了。
“你……你是鬼吗？”林婳颤声问。
“江树”神色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走到石凳的另一边坐下，隔着半米的距离，低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是我出来保护你，不记得了吗？”
“难道，你就是那个……“”分身?可……我现在没危险，你跑出来干嘛？”林婳不敢往旁边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怎么连自己都怕，没危险就不能见个面？反正，我们要共用一具身体，和平共处不好吗？”
听到这个建议，林婳不禁在心里咆哮:谁要跟你和平共处！我又不是雌雄同体！
“你是不是江树的鬼魂？附到了我身上?”她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一阵怪异的笑声传来，“江树”弯下腰，整个人都扭曲了，嗓音仿佛是从腹部发出:“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怎么就不敢承认呢？我是你的一部分，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林婳努力调整着气息，周围没有其他人，只能尽量拖延，她提出了一个假设:“那……如果有一天，我神智不清，成了真正的疯子，你预备如何？”
那人停止了嘲讽，抬起头淡淡地说:“很简单！你的灵魂一旦灭亡，我就会取代你，这具躯壳将体面地生、老、病、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林婳感到毛骨悚然，上下牙齿开始打架:“你的……最终目的，是取代我……对吗？”
“江树”没有回答，那张脸极为诡异地变成了--秦医生。
林婳吓得双目圆瞪，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快要崩溃了。
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林婳终于找到了绝佳的理由，用商量的语气跟分身说:“我去接个电话！啊？”
她没细看是谁的来电，拿出来直接按了接听，一步一回头，脚踩棉花似的朝宿舍的方向赶。
“林婳！听得到吗？我等了好几天，终于有信号了！”
电话那头，是秦医生的声音，林婳差点拿不稳手机，接二连三地受到惊吓，她一个趔趄栽到草地里，扶着路灯杆一下站不起来，干脆坐在地上。
“医生？你……还活着！”林婳心有余悸地望着远处的一团漆黑说。
“是！没死，还活着，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当时，我和我妈正在山上，突然间山崩地裂，漫天都是沙子和土，巨大的石头被卷到空中又砸下来，情况非常惊险，大概持续了两分钟，然后，所有游客都辛免于难！简直是奇迹！”
医生的鼻音很重，隐约有啜泣声，林婳小心地问了句:“你在……哭吗？很可怕是不是?”
“我怎么可能怕！就是路被山石封了，出不去又没信号，闲得无聊去帮忙救援。”
林婳一听急了，打断道:“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这么想不开?又往危险的地方跑呢？”
医生忙解释:“你不知道，灾难发生的那一刻，忽然很害怕失去，想给自己积点功德。”
“你本来就是好人！用不着拿命去积功德啊！”
林婳刚说完，电话那边传来了骇人的撞击声。
医生惊呼道:“妈！”
接着“嘭”的一声，应该是手机落到了地上，通话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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