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的提示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呈波浪形，缓缓穿透入耳膜。
林婳听到心里“咯噔”一声，身后的宿舍楼似乎感应到了，刹那间全部熄灯。
身前的一排路灯仍然亮着，她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迅速起身，向那片幽暗中奔去。
室友给她留了门，林婳轻手轻脚地摸黑到阳台洗手间，冲了个温水澡，脑袋终于不昏了。
然而，心里积着事，就如同胃里积食一般，影响睡眠。
她把手机调成震动，攒在不断出冷汗的手心，辗转反侧。
那最后传来的巨响意味着什么，她不愿去细想，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一线希望。
如果不是这部手机，林婳可能没有办法辨别:秦医生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熬夜是个从有到无的过程，常常一开始很困，越往后半夜，越清醒。
夜风卷起窗帘，窗外的天光已然泛白。
林婳瞅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她疲倦地缩进薄毯里，想再眯一会，突然，手机轻微地动了。
屏幕上亮出的几行字:刚才是山体滑坡，我急着推开我妈，自己没来得及跑，腿被石头压住，直接疼昏过去了。醒来时已经得救了，在担架上，这边医疗条件有限，辛好有一批伤者要运往江城人民医院治疗，我跟着他们的队伍，正在回去的路上，快的话今天就能到。
林婳从字里行间确认医生又侥幸躲过一劫，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回复道:严重吗？
大约过了两分钟，医生才来信息:问题不大，小腿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两三个月都不能去学校给你做心理咨询了，哎！
林婳赶紧打字:没事，我情况还好，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养伤。
医生:你的药快吃完了吧？
林婳:嗯，下个星期又得去医院开药。
医生:能顺便来看看我吗？
林婳:那是当然，你帮我这么多，去看望你，应该的。
医生:真的吗？那我等着啊，你一定要来！
林婳:好！
当天恰好是星期六，没有课，林婳赖在床上补了会觉。
睡到阳光撒进寝室地面，她才慢悠悠地起来洗漱，清了几件衣服，踱到空无一人的校大门，坐班车回家。
父亲林建国打工的地方，离震源比较近，单位考虑到危险性，给员工放了长假。
由于后怕，他整天呆家里，盯着关于地震的新闻看，女儿提着书包从面前路过都没察觉。
林婳径直走到厨房，跟余秋芳商量:“妈，秦医生前两天在川城旅游，遇到山体滑坡，腿受了点伤，听说会住院很久，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余秋芳歪着头，眼睛转了几圈，说:“这事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我来准备。”
七天后，林婳一家提着各种礼品，到达江城人民医院。
因为是常客，药很快就开好了。
林婳提前给医生发了信息，得知他在骨科的特需病房。
她随父母朝住院部走，到了阶梯口，余秋芳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把礼盒交到女儿手里，说:“我和你爸没穿什么好衣裳，去那种病房怕别人笑话，你一个人上去吧。”
林婳疑惑地接过物品，前脚刚走，林建国不满道:“医院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之前还说这身衣服是个什么牌子的，怎么不能上去?”
正抬脚要上楼，余秋芳赶紧上前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我看那个秦医生蛮顺眼，主要是他对林婳特别好，说不定他们以后有可能……”
话还没说完，林建国扭头怒道:“林婳才多大！离谈婚论嫁还早得很！这马上要考大学！你真是无聊！”
余秋芳反驳丈夫:“我不是二十岁嫁给你的?她哪里小了?被这种病缠上，能正常生活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读书！秦医生人品好，性格也温和，我看着放心！”
见妻子又开始抹眼泪，林建国不想理她，躲到远处的一个花坛边抽烟去了。
林婳独自乘电梯到顶楼，病房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更像是酒店。
在前台医导的指引下，她被带到走廊最里的一个房间。
医生躺在床上，小腿被裹粽子似的绑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石膏。
瞧女孩站在门口，江树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招呼道:“过来坐呀！”
林婳将礼品码放在靠墙的地面，绕到医生跟前，观察了片刻他的腿，坐到床边的凳子上，问:“还疼不疼啊？”
江树眨眨眼，说:“头一天快疼死了！回来用药后，又加强了营养，现在好多了。”
林婳的余光里蓦然出现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就在门边。
妇人乍看到儿子旁边的女孩，神色一愣。
林婳更为惊讶，皱着眉，看了看医生，又望向妇人，呢喃自语道:“江……江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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