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东村已入夜，月光之下，书生端着一份鱼头一碗例汤扣响了郭家的门。
那十里闻名的郭家女儿亭亭玉立于门扉一侧，笑容灿烂如芙蓉绽放。
两家一个村东口一个村西口，自小一起长大。书生家贫却极爱读书，经常捧着一卷书到那村中大榕树一读就忘了时辰，还好有她不论刮风下雨给书生送饭。
一举入试考中秀才后，村里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书生开始一边教书一遍继续读书，她常常坐在那私塾最后一座上听他讲学。
偶尔他会放下课本，跟孩子们讲起王城，意气风发的说要入王城做官为百姓谋福祉，让天下的孩子都有书可读。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睛发着光，女孩每每激动鼓起掌来，书生却是脸颊一红低眉一笑，极是可爱。
那日，村里来了几个萨满围着她敲铃打鼓转了几圈，说了些她也听不大懂的话，还给了父亲几锭银子。
女儿命贱如杂草，能换几锭银子已是她的最大价值，至于做了渭河祭品在村民眼里更是莫大的福气。
一向瘦弱文雅的书生却把萨满拦在了村头：“你们带她去哪里？”
“大福气，渭河河神选中了她。”那老萨满低垂着眼睑，沧桑的嗓音冷冷说道。
“我读过万卷书，没有一卷要活人作祭。”书生摊开书依旧不让道。
“这是神意。”
“如若真有神明，神人共存，互不相侵，才是大道。”书生坚持，朗朗意气。
“神明旨意，百年规矩，少年人莫要大胆。”那萨满法仗往地上一杵。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妄图以三言两语阻止百年祭河规矩的书生落败。
被村民拉回私塾的他，那几日立在村头不言不语，直到他义无反顾跳下河的那一刻……
姑娘瞬间明白了少年心意。
他肯为她闯祭台，也肯陪她入轮回。
此生，夫复何求。
今日，她已得渭河神女大赦。
看着一步之遥的书生，和那鱼头例汤，姑娘觉得纵死无憾了。
人世间的感情，不知所起，日复一日，寻常日子过着，却一往而深。
谁也不知道到底情深几何，直到有那么一天生离死别在即，原来世间真有生死相许。
“明日还讲学吗？”
“嗯，讲的。”
“还要入王城吗？”
“要的，也许过了这个冬便起身。”
“还……愿意娶我吗？”芙蓉脸蛋泛起一抹绯红。
“王城立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书生笃定眼神熠熠。
两情相悦，果然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渭河行宫，霍枭枭拨弄了一下灯芯让火光更明亮了一些。
这个时空没有电子产品没有网络，这玄奇的穿越也不知是否能回去，霍枭枭连一个明确目标都没法设定，实在有些难熬。
很多年以来，终于闲了下来无所事事，她坐到了窗边看着明月挂上枝头，撑着头竟然发起了呆。
不知是否所有的时空都共享这一轮月。
寒风中传来一曲清冷应景的二胡声，那曲调忧伤莫名撩拨起万千思绪，竟让霍枭枭陷入莫大的孤寂里。
在那恍惚间，她看见一个女子躺在床踏上，霍枭枭仔细一看看见了那女子凸起的腹部，她竟然在生孩子。
那女子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额头上的汗水却大颗大颗滲了出来，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看得出她十分辛苦。
终于，“哇”的一声，孩子降世。
“家主，是个男孩！”
一个中年儒生急急走了进来，他没看那孩子一眼奔到床边握住那女子的手泪眼婆娑紧张道：“你怎么样？”
那女子苍白一笑：“小事。”
“这怎么是小事？”那儒生声音颤抖，心疼无比。
女子不以为然，声音虚弱却依然冷静：“生气之外无大事。”
“这不就是生死吗？”
“也是，好好将他养大，你也可以再娶妻生子，但你我今生缘分已尽，出去吧。”那女子语气冷淡，全然不似生了一个孩子。
那儒生一愣，如坠冰窖，他哀伤无比：“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我们都有孩子了，你竟还是不肯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早就知道我的想法，这又是何必？”那女子清冷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度。
一阵风来，片段被风吹散。
又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眼前。
那女子粗麻布衣躺在在冰冷的地上，全身凝结成冰生死不知，一个衣不避体皮肤皲裂的男孩蜷缩在一旁不离不弃守着那冻僵的女子。
“都一天了！还不把她埋了不嫌渗人吗？！”一个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
“夫人，不是奴婢不埋，我们一靠近那孩子就野狗一般疯了似的咬人，您也知道他力气又大……”
“再大能怎么样？！这么多人还制不住一个小孩吗？！”
那女人怒意森森，几步走到那孩子面前，嫌弃的看了一眼：“你那娘命不好自己掉进了河里，还不赶紧让她入土为安，倔驴一般做给谁看？！”
那孩子不说话，阴冷的眼神看了那女人一眼，拉着那女人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那女人被咬得大叫起来：“畜生，松口，啊……疼疼疼……来人把他拉开。”
瞬间便来了三名大汉，又是拉又是踢又是棍棒一顿打，那孩子被打得体无完肤，恶狠狠的眼神泛着血光就是不松口，硬是咬下一块肉来。
他“呸”了一声把那肉吐到了雪地里，猩红的嘴里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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